↖  人的行为 Human Action-7：合理性和无理性..

四、合理性和无理性；行为学硏究的主观论和客观论

人的行为必然总是合理的。所以「合理的行为」这个名词是个赘词，我们必须拒绝使用它。

合理的和不合理的这两个形容词，如果用在行为的最后目的，那是不妥当而且无意义的。

行为的最后目的总是行为人某些愿望的满足。旣然谁也不能够以他自己的价値判断来代替行为人的价値判断，那么，对别人的目的和意志下判断，这是白费的。

谁也没有资格断言，什么事情会使另一人更快乐或较少不满意。批评者或者吿诉我们，如果他处在某人的地位，他相信他会以什么为目的；或者，以专断傲慢的态度抹煞某人的意志和抱负，而宣称这位某人要如何如何才更适合于他自己（批评者）。

一种行为如果是牺牲「物质的」和有形的利益，以达成「理想的」或「较高的」满足，通常是把它叫做不合理的行为。在这个意义下，人们常说，例如——有时是表示赞赏，有时是表示反对——一个牺牲自己的生命、健康、或财富以成就「较高的」善——像忠于他的宗敎的、哲学的、和政治的信念，或邦国的自由和荣耀的入，是被不合理的考虑所驱使。

其实，追求这些较高的目的，旣不比追求其他的目的更合理，也不比较更不合理。如果说，求取生活和健康的基本需要比追求其他的财货或乐事更合理、更自然、或更应当，这是一个错误。

诚然，求温饱是人之常情，也是其他哺乳动物的常态；一个缺乏食物和住所的人，通常是倾全力以求这些迫切需要的满足而不大关心到其他的事情，这也是眞的。

求生欲、保持自己的生命，并利用一切机会来增强自己的活力，这是生活的基本特征。

但是，就人而言，服从这个欲望，并不是非如此不可的必然。

其他所有的动物都是绝对地被求生欲和生殖欲所驱使，至于人，甚至对于这些冲动也有力量操纵。他旣可以控制他的性欲，也可控制他的求生欲。

当他的生活环境到了不可忍受的时候，他会牺牲自己的生命。

人是能够为一个大义而死的，能够自杀的。就人而言，活着，是一选择的结果，是价値判断的结果。

想在富裕的环境中生活，也是一种选择。由于有禁欲主义者以及那些为固守其信念或保持其自尊而牺牲物质所得的人们之存在，即可证明人们之追求有形的乐事，并不是必然的，而是选择的结果。

绝大多数的人是贪生怕死、爱财富、恶贫穷的。

仅仅把生理的需要看作「自然的」，因而「是合理的」，把其他的一切事物都看作「矫揉造作的」，因而「是不合理的」。这种看法是武断的。

人不像其他的动物只是寻求食物、住所、和异性，而且也求其他种类的满足，这是人性的特征。

人，有专属于人的愿望和需要，我们称这些愿望和需要为「较高的」，比较那些与其他哺乳动物共有的愿望和需要为高。 [6]

合理的与不合理的这两个形容词，当用来形容手段的时候，那就含有判断的意思，关于所采的程序是否方便与适当的判断。批评者赞成或不赞成某一方法，是看这个方法是不是最适于达到所要达到的目的。人的理智不是没有错的，人常常在选择方法和应用方法的时候犯错误，这是个事实。

不适于目的的行为，是达不到愿望的。这种行为与目的相违，但它是合理的，也即，理智（尽管是错误的）考虑的结果，而且是企图（尽管是无效的）达成一个明确的目的。

百年前的医生们治疗癌症的那些处方，是今天的医生们所拒绝采用的。那时的医生，从现代病理学的观点来看，大都知识浅陋或荒谬，所以他们的医术是无效果的。

但是他们并非不合理地行为。他们是尽力而为之。在今后百年当中，大概会有更多的医生用更有效的方法来治疗这个病。他们比我们这个世代的医生更有效，但不是更合理。

相反的行为，不是不合理的行动，而是身体的官能以及不能由当事人的意志来控制的本能，对于外来刺激的反应。对于同一刺激，人在某种情形下，旣会反应，也会行为。如果一个人吃进了毒物，他的器官会发生抗毒作用的反应，同时他会采取消毒的行为。

关于合理与不合理这种对立关系的问题，在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之间没有什么差异。

科学总是而且一定是合理的。科学是借助于对可利用的知识之全体作一有系统的安排，来求得关于宇宙现象的一个理解。

可是，像前面曾经指出的，事物的分析，迟早总会分析到不可再分析的一点。人心不可能想像有一种不受限于极据（即不能再分析的）的知识，把我们的理解推进到这一点的科学方法，完全是合理的。至于极据也许可叫做不合理的事实。

今天所流行的，是指责社会科学为纯理性的。经济学所受到的最普遍的攻击，是说它忽视了实际生活的无理性，而且企图把无穷尽的种种现象套在一些枯燥的理性的计画和一些无生气的抽象骶念。

没有任何责难比这个更荒谬的。如同每一部门的知识，经济学也是靠合理的方法尽可能地把它向前推展。一直推展到遇着一个极据，也即一个不可能（至少就我们现有的知识讲）再分析的现象为止[7]。

行为学和经济学的敎义对于人类所有的行为都是有效的，不管它的动机、原因、和目的是什么。最后的价値判断和最后的行为目的，对于任何种类的科学硏究，都是旣定的，不受进一步的分析。

行为学只处理为达成那些最后目的而选择的手段和方法。它的研究对象是手段，不是目的。

我们说到行为科学的主观论，是在这个意义下说的。行为科学把行为人所选择的一些最后目的当作基料（data）看，它对于它们完全中立而不加任何价値判断。它所持的唯一标准，是看那些被选择的手段是否适于达成所要达成的目的。

如果幸福主义（eudaemonism）说快乐，如果功效主义和经济学说效用，我们必须以主观论的方法把这些名词解释为行为人所企求的，因为在他的心目中这是可欲的。

幸福主义、快乐主义、和功效主义的现代意义，发展到与较旧的物质意义相反，以及现代的主观价値论，发展到与古典的政治经济学所说明的客观价値论相反，都在于这种形式主义（formalism）。同时，我们这门科学的客观性也在于这种主观论。

因为它是主观性的而且把行为人的价値判断看作极据不再受任何检讨，它本身是超出所有党派斗争的，它对于所有学派的纷争都是中立的，它没有评价，也没有先入的观念和判断，它是普遍有效的，而且是绝对地、明白地合乎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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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On the errors involved in the iron law of wages see below, pp. 603 f.; on the misunderstanding of the Malthusian theory see below, pp. 667-672.

[6] 有關於這一段的工資鐵律的錯誤，見第二十一章第六節以下；以及馬爾薩斯學說的誤解，見第二十四章第二節。

[7] We shall see later (pp. 49-58) how the empirical social sciences deal with the ultimate given.

[7] 在第二章第七、八兩節，我們將可看到經驗的社會科學如何處理極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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