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的行为 Human Action-19：经济学的程序..

10. The Procedure of Economics

十、经济学的程序

行为学的范围，限之于对人的行为元范之说明。关于行为学一切定理的推演所需要的，只是关于人的行为之本质的知识。这种知识是我们自己的知识，因为我们是人；人，除非他因病理的关系，变成了植物性的存在，决不会缺少这种知识。

为要了解这些定理，无须特别经验；对于一个不会先验地知道什么是人的行为的「人」，经验也不能叫他了解这些定理，不管经验如何丰富。认知这些定理的唯一途径，是我们对于行为元范的固有知识之逻辑分析。我们必须反省，并想到人的行为之结构。行为学的知识，同逻辑和数学一样，是我们所固有的，而不是外来的。

行为学的一切概念和定理，都蕴含在人的行为的元范中。我们的第一个任务，是要把它们抽绎出来而加以推演，说明它们的含义，并界定行为之所以为行为的一般条件。在说明了任何行为所必具备的一些条件以后，还得进一步来界定特殊行为所必须具备的较不普遍的条件。

列举所有可想到的条件，并从这些条件推演出合乎逻辑的一切结论，借以完成第二个任务，这当然是可能的。这样一个概括的系统所提供的理论，不仅涉及实际世界中的人的行为。它也同样适用于在想像世界中所假设的行为。

但是，科学的目的是要知道眞实。科学不是精神锻链或逻辑的游戏。所以行为学的硏究限之于在现实界的那些条件和前提下的行为。它虽也研究在未实现或不能实现的条件下之行为，但这种研究只是从两个观点出发。

它研究那些在现在和过去虽不是实在的，而将来可能成为实在的事象。第二、为着充份了解在现实界的事态如何发展，如果有必要去硏究未实现的和不能实现的条件时，也就作这样的研究。

但是，这样讲到经验，并不妨害行为学和经济学的先验性。经验只是指使我们的好奇心从某些问题转向到另一些问题上面去。经验吿诉我们应该探究什么，但它并不吿诉我们如何可以进行求知的研究。而且，在某些情况下，如要想像现实界所将发生的事情，必得研究那些不合实况的假设。吿诉我们这一点的，不是经验，而只是思想。

劳动的负效用，不是属于元范的和先验的。我们可以毫无矛盾地想到一个不以劳动为苦的世界，而且我们也可描绘出在这样的世界里面的一些事象[24]。但是，实际的世界是受劳动负效用之影响的。可以用来了解这个世界事象的定理，只是那些基于「劳动为不愉快的根源」这个假定上的定理。

经验使我们知道劳动的负效用。但是经验并不直接敎我们。我们所接触的任何现象，决没有会自我介绍为劳动负效用的。只有若干经验的资料，基于先验的知识，被解释为：人们总是把闲暇看作比劳动更惬意的。

我们知道：从较多的劳动所得到的利益是人们所不大愿意的，换句话说，这时他们宁可牺牲这个利益来换取闲暇。从这个事实，我们就可以得到一个结论：闲暇被看作一个利益，劳动被视为一个负担。假若没有以前的行为学的透视〖洞见〗，我们决不会得到这个结论。

间接交换的理论以及基于这个理论的一切理论——例如流通信用理论——只能用来解释实行间接交换的社会里面的事象。在一个直接交换的世界，那仅是心智方面的游戏。在这样的世界里面的经济学家（如果这样的世界里也有经济学的话）不会想到间接交换、货币等等问题，可是在我们的实际世界中，这是经济学的主要部份。

以了解眞实情况为目的的行为学，着重于硏究有益于这个目的的一些问题，这个事实并不影响行为学理论的先验性。但是，它指出了一个途径，经济学循着这个途径已表示了它所获致的成果。到现在，经济学是行为学当中唯一的部份佳构〖中文难解〗。

经济学不是按照逻辑和数学的程序而展开的。它不是一个脱离现实的纯粹演绎推理的完整体系。在把一些假设引进它的推理的时候，它只求由这些假设而得到的论断能够有益于眞实情形的了解。经济学的论著并不把纯理论严格地分离于对历史的政治的具体问题的研讨。为着有系统地呈现其硏究的结果，经济学的结构是先验的理论以及对历史现象的解释交织起来的。

很明显的，经济学的这种程式，是它的题材的那种性质所使然的。这种程式已经证明是方便的。但是，我们不能忽视一个事实，即：这种独特的而且在逻辑上有点奇怪的程式之操作，必须特别小心谨愼，肤浅而没有鉴定力的人，曾经在这方面一再地被引入歧途。

所谓经济学的历史方法或制度经济学，根本没有这样东西〖根本没有经济学的历史方法或制度经济学的学科这样的东西〗。我们有经济学，也有经济史。这两者决不可混淆。经济学的一切定理是普遍性的，凡在合乎其假设条件的场合都是有效的。自然，在那些条件不具备的情形下，经济学的定理就没有实际意义。例如关于间接交换的定律不适用于没有间接交换的地方。但这并不妨害经济学定理的有效性。 [25]

这个问题，由于政府和有力的压力团体之轻视经济学和损毁经济学人而弄得叫人迷惑。

君主们和民主的大众都醉心于权力。他们虽不得不勉强承认他们是受自然法支配的，但是，他们却拒绝经济法则这个观念。他们不是最高的立法者吗？他们不是有权力击溃每个反对者吗？没有一个军阀肯承认，除掉更厉害的武力给他的限制以外，还有其他的限制。

奴隶性根的人总会找些合适的说词以自慰。有些人把他们的一些断章取义的推测叫做「历史的经济学」。事实上，经济史是一部政策失败的记录，政策之所以失败，因为它们违反了经济法则。

经济学对于有权力的人的妄自尊大是一个挑战。如果你没有注意到这个事实的话，你就不可能懂得经济思想史。一位经济学家决不是独裁者和政治煽动家所喜欢的人物。

对于他们而言，经济学家总是损害的制造者，他们在内心里愈是相信经济学家的反对是有根据的，他们就愈恨他。

面对所有这些狂乱的激动，最好是确认一个事实，即：所有行为学的和经济学的推理的出发点，也即人的行为的元范，经得起任何批评和反对。

人总是有意地要达成所选择的某些目的；任何历史的或经验的考究，都不能发现这个命题有何毛病。

关于「无理性」、「人的心灵深不可测」、「生活现象的自生自发」、「自动」、「反射」、以及「向性」（tropisms）等等说词，都不能使下面这个命题失效，即：人总是为实现他的愿望而利用他的理智的。

从人的行为的元范这个不可动摇的基础，行为学和经济学一步一步地靠推理的方法而展开。确定了一些假设和条件以后，它们（指行为学和经济学——译者附注）建立一个概念系统，并导出一切逻辑推理的结论。

对于这样的结论，只能有两种态度：掲发这个结论的逻辑错误，或者承认它们的正确和有效。

如以「生活和现实是不合逻辑的」为理由来反对这些结论，那是枉然的。生活与现实旣非逻辑的，也非不逻辑的；它们只是那样。但是为了解生活与现实，我们人只有逻辑这个工具可利用。如以「生活和历史是不可解的，是说不出的」为理由，或以「人的理智决不能洞察它们的核心」为理由来反对这些结论，也是枉然的。

批评者一方面说「那是说不出的」，一方面又说些关于那不可测知的理论（这自然是些捏造的理论），这是他们的矛盾。我们相信：有许多事情是我们的心灵所接触不到的。但是，就人之能获得知识（尽管是有限的）的限度而言，他只能利用唯一的途径来接近它们，这就是理智为我们开辟的途径。

同样虚妄的，是把了解与经济学的定理对立起来，使其互不相容。历史了解只限之于说明那些非历史的科学所不能完全解释的问题。了解一定不会与非历史的科学所展开的理论相冲突。

了解，除掉确认「人们是被某些观念促动，为要达成某些目的而去选择某些手段」这个事实以外，别无作为，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了解指出各种历史因素的相关性，而为非历史的科学所做不到的。了解并不使现代历史家可以宣称：符咒是治疗病牛的良方。了解也不容许现代历史家认为：一项经济法则在古代罗马或印加（Incas）帝国是无效的。

人，不是没有错误的。他寻求眞理——也即，尽其心灵与理智之可能，寻求对于眞实的适当了解。

人决不会成为无所不知的。

他决不能绝对地确信：他的探究不会导向歧途，而他所认为的某项眞理不是错误。

人所能够做的，只是把他的一切理论一再地加以最严格的捡讨。就经济学家来讲，这就是把所有的定理回溯到它们的最后基础——人的行为的元范，并且对那些导源于这个基础而得到定理的一切假设和论断，加以最谨愼的考验。

我们固然不能说这种程序可以保证无错误，但是，这确实是避免错误的一个最有效的方法。

行为学——因而经济学也如此——是一演绎的体系。它之所以坚强，系由于它的推论之出发点，由于行为元范。经济学定理如果不是确确实实地建立在这个基础上面，而用一种不容反驳的推理程序得出的，这种定理就不能认为是健全的。

不具备这样一个联关的说明就是武断，就是半空中的浮言。如果你想处理经济学的一个特别部门，而又不把它纳之于完整的行为系统中，那就没有处理的可能。

一些经验的科学出发于一些独特的事象，从个别的进展到较普遍的。它们的处理易于专门化。它们能够处理局部问题而不注意全面。至于经济学家，决不会是一位专家。在处理任何问题的时候，他总要注意到整个制度。

历史家们在这方面常常犯错。他们每每为某一目的而发明定理。历史家们有时不承认从复杂的现象中不可能找出因果关系。

他们以为：不涉及他们所蔑视的所谓先入之见，而可研究眞实情况，这种想法是过于自负。事实上，他们不知不觉地在应用那些久已被揭发为谬误和矛盾的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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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See below, pp. 131-133

[24] 見第七章第三節。

[24] Cf. F.H. Knight, The Ethics of Competition and Other Essays (New York, 1935), p. 139.

[25] 參考F.H. Knight, The Ethics of Competition and Other Essays (New York, 1935), p. 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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