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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从行为学驳斥多逻辑论-2（续）

一个人或一群人想出一个理论或一整套理论体系，其动机可以用「合理化」这个概念作一心理的描述。

但是，这个概念并不涉及这个想出的理论是有效或无效。如果这个理论被证明是不能成立的，则合理化这个概念就是对于使立论者犯错误的那些原因所加的一个心理解释。

但是，如果我们在这个被想出的理论中找不出任何错误，则我们就不能用合理化这个概念来推翻它的有效性。假若经济学在他们的下意识里面眞的只是为资本家的不当行为作辩护，而他们的一些理论也会是完全正确的。

为要掲发一个错误的理论，除掉用推理来反驳它，而代之以较好的理论之外，别无他法。

当我们讨论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定理或相对成本理论的时候，我们不过问促动毕达哥拉斯和李嘉图建立这些定理的心理因素，尽管这些因素对于历史家和传记家也许是重要的。

从科学的观点看，这些理论经不经得起合理的考验，这才是唯一的、相干的问题。至于立论者本人的社会背景或种族背景，都是题外的事情。

人们在寻求他们私利的时候，总想利用一些或多或少被舆论所接受的学说，这是一个事实。

而且，他们也极想发明，并宣传那些可用以增进他们私利的学说。但是，这并未说明为什么这样的一些理论，有利于少数人而与其余的人的利益相反的理论，会被舆论支持。不管这样的「意理的」理论是不是「错误的下意识」的产品——叫人不得不在不知不觉中为自己的阶级利益着想，也不管它们是不是有意地歪曲眞理，总之，它们必然会碰上其他阶级的一些意理，而想把它们排挤掉。

于是，对抗的意理就发生冲突。马克斯及其信徒们，把这种冲突的胜败解释为历史注定的。 「精神」（geist）这个神秘的最后动力，按照一个确定了的计画在操作。

他（指geist）引导人类通过一些预备阶段，走向最后的社会主义制度的极乐世界。

每一阶段是某一生产技术的产品；至于它的一切其他特征，必然是这一生产技术的意理的上层建筑。

「精神」叫人在适当时期兴起一些适于他所生活的阶段的技术观念，并求这些观念实现。其余的一切都是生产技术所孳生出来的。

手推的磨子造就了封建社会；蒸汽机发动的磨子，带来资本主义社会。 [9]人的意志与理知只是这些变动的一个副产品。坚定不移的历史发展法则，使人们不得不依照相应于他们那个时代的物质基础的模型而思想、而行为。

人们常自以为在不同的观念之间自由选择，在他们所谓的眞理与错误之间自由选择，这都是自己在愚弄自己。他们自己并不思想，而是历史的意志（historical providence）在人们的思想中表现出来。

这是一个纯粹的神秘学说。它只有靠黑格尔的辩证法来支持。资本主义的私有财产是个人私有财产的第一否定。由于一个自然法则的坚定不移，它又孕育了对本身的否定，即生产手段的公有[10]。

可是，一个基于直观的神秘学说，并不因其借助于另一个较少神秘的学说而去其神秘性。这种把戏决不能解答，为什么一位思想家一定会按照他的阶级利益而发展一种意理。

为着讨论方便起见，我们姑且承认，人的思想一定是归结于有利于他的那些学说。

但是，一个人的利益一定是和他的整个阶级的利益相一致么？马克斯（马克思，卡尔-马克思，下同）本人也得承认：无产者的阶级组织以及他们的政党组织，不断地因工人们本身的竞争而被破坏[11]。按照工会工资率，被雇用的工人们和那些因为这种工资率的强制推行而失业的工人们，其间有不可否认的冲突。

工会工资率防止了劳动的供需达成平衡的适当价格。还有，人口较多国的工人和人口较少国的工人，在移民问题上，彼此的利益也是冲突的。

至于说，所有无产阶级的利益都是一致地要求用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这种说法是马克斯和其他社会主义者武断的假说。这个假说不能仅凭「社会主义观念是从无产阶级的思想发放出来的，所以必然有利于无产阶级」这一断言而得到证实。

用西思蒙第（Sismondi）、李斯特（Frederick List）、马克斯和德国历史学派的观点，对英国国外贸易政策的变动所作的一个著名的解释，是这样讲的：在十八世纪的后半期及十九世纪的大部份，英国资产阶级的利益是要自由贸易政策。

所以，英国的政治经济学者想出一套自由贸易学说，而英国制造业者发起一个运动，终于成功地撤除了保护关税。后来情况变更了。英国的资产阶级再也经不起外国制造业的竞争而急需关税的保护，于是经济学家又以保护理论来代替过时的自由贸易的意理，英国又回转到保护制度。

这个解释的第一个错误是，它把「资产阶级」看作利害一致的成员所组成的一个阶级。一个生意人不得不随时调整他的业务，以适应他本国的法制环境。经长期看，作为企业家或资本家的他，旣不因关税的存废而受惠，也不因它的存废而受害。

他总要找些在旣定情况下，他最能有利地生产出来的商品来生产。至于可以损害或增进他的短期利益，只是法制方面的一些变动。但是，这方面的变动并非同样地或同等程度地影响到生产事业的各个部门和各种企业。

有利于某一部门或企业的措施，对于另一部门或企业可能有害。就一个生意人来乱关税与他有关的只是为数有限的几个税目。这几个税目对于不同部门和行号的利害关系，大都是相反的。

「在自由贸易思想占优势的时期，英国制造业的所有部门利害是一致的，他们一致地受惠于保护关税的撤消」，这种说法不符合事实。

英国当时的工厂，在生产技术上远优于世界其他地方，因而不怕外国的竞争。这个说法也非事实。今天，美国的工厂也享有技术上的优势。可是，大部份的美国制造业急切需要保护，以抗拒别国落后工业的竞争。

每个部门或行号都可因政府给以各种特权而得到利益。但是，如果对于其他的部门和行号，也给以同样程度的特权，则每个商人——不仅在其作为消费者的身份，而且也在其作为原料、半制品、机器和其他设备的购买者的身份——这方面所受的损失，将等于在另一方面所受到的利益。

自私团体的利益会使某一个人去要求对他自己的那一部门或行号给以保护。但是，这种利益决不会推动他去要求对所有的部门或所有的行号都给以保护，除非他有把握他自己所受的保护大于别人。

从他们的阶级利益的观点来看，英国的工业家并不比英国其他的公民更关心谷物法的废除。地主们之反对废除这些法律，是因为农产品的价格低落将使地租降低。工业家的阶级利益这个特殊观念，是与那个久已被丢弃的「工资铁则」和「利润是剥削工人的结果」这个同样站不住的学说相关联的。

在一个分工的世界里面，每一变动必定会影响到许多集团的利益。所以，把每一个主张变动的学说说成某一集圑的私利的一个「意理的」掩饰，这总是容易的事体。许多现在的著作家就是以这样的揭发为主要工作。这并不是马克斯所发明的。在他以前，大家早已知道。

稀奇的是，十八世纪的一些著作家，把宗敎的敎义解释为牧师、神父们的大欺骗，借此为他们自己和他们同伙的剥削者诈取权力和财富。马克斯学派接受这种说法而称宗敎为「大众的鸦片」[12]。

支持这种说法的人，从来不会想到，凡是有私利所赞成的，必然也有私利所反对的。

只是说这事有利于某一阶级，这决不是一个叫人满意的解释。应该解答的问题是，为什么那些会受害的人不能够挫败那些会受益者的企图。

每个行号和每个商业部门，在短期当中都以增销它的产品为有利。可是，在长期当中，各种不同的生产部门，其报酬有倾向于平均的趋势。如果某一部门的产品需求增加了，因而利润增加，则有更多的资本流进这一部门，由于新加入者的竞争，利润为之减少。

从社会的观点来看，有害的商品，其销售利润决不会高于有利的商品的销售利润。如果某一行业是犯法的，从事这种行业的人们承担了死刑、罚款和坐牢的危险，则其毛利润必须高到足以抵偿所冒的危险。但是，这种事实并不干扰纯利润的高度。

富人，已在营业的工厂老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阶级利益在于自由竞争的维持。他们反对财富的没收，但他们的旣得利益是赞成采取一些方法来防止新来者对他们之地位的挑战。至于那些为自由企业、自由竞争而奋斗的人们，不是在保护今天的富人的利益。

他们是想让那些可成为明天企业家的和那些有天才而可以使后代的生活过得更舒适的无名人物，得以自由发展其才智。他们是想为经济的更为改善留一途径。他们是进步的发言人。
十九世纪自由贸易思想之所以成功，得力于古典经济学的一些理论。这些思想的声望是崇高的，崇高到足以使那些阶级私利受害的人们，不能够阻止舆论对它们的支持，不能够阻止这些思想表现于立法措施。观念造成历史，不是历史造成观念。

与神秘主义者和空想家辩论，是无用的。他们用直观来支持他们的论断，而不诉之于合理的检讨。马克斯主义者谎言〖谎称〗他们内在之音（their inner voice）所宣吿的是，历史的自我启示（history's self-revelation）。

如果有些人没有听到这种声音，那就证明他们不是被选的。如果在暗中摸索的人们敢于反抗通了神意的人，那就是大不敬。前者必须安分守己，爬在角落里保守沉默。

但是，科学不会不思考，即令科学决不能说服那些不承认理知的人。科学必须强调：诉之于直观并不能解决「在一些相反的学说中，那一个是对的，那一些是错的」这个问题。

马克斯主义不是我们这个时代被提倡的唯一学说。除了马克斯主义以外，还有许多其他的「意理」。

马克斯主义者断言，实行这些其他的学说，将伤害许多人的利益。

但是，这些学说的支持者也可同样说马克斯主义的实行将会如此。

照马克斯主义者的判断，如果某一学说的主张者不是无产阶级的背景，这个学说就是邪恶的。但是，谁是无产阶级者？马克斯博士，工业家兼「剥削者」的恩格斯，俄国上流社会后裔的列宁，都不是无产阶级的背景。

但是，希特勒和墨索里尼（Mussolini）倒是眞正地属于无产阶级，他们的靑年时期过的是贫穷生活。布尔雪维克（Bolsheviks）与孟雪维克（Mensheviks）之间的斗争，以及史达林与托洛斯基之间的斗争，都不能代替阶级斗争，这都是些狂热之徒的派系斗争，他们彼此都骂对方为叛徒。

马克斯哲学的精髓是这样：我们是对的，因为我们是新兴的无产阶级的发言人。

纷歧的推理无损于我们敎义的有效性，因为这些敎义是来自那个决定人类命运的超越力量。我们的敌人是错的，因为他们缺少那种指导他们心灵的直观。

这当然不是他们的过失，只是因为他们所属的阶级不同，所以不具备纯正的无产阶级的逻辑，而被一些「意理」蒙蔽。深奥而不可测的历史，勒令选择了我们，谴责了他们。将来是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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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Cf. Lancelot Hogben, Science for the Citizen (New York, 1938), pp. 726-728.

[6] 參考Lancelot Hogben, Science for the Citizen (New York, 1938), pp. 726-728.

[7] Ibid., p. 726.

[7] 同上：p. 726.

[8] Although the term rationalization is new, the thing itself was known long ago; Cr., for instance, the words of Benjamin Franklin: "So convenient a thing it is to be a reasonable creature, since it enables one to find or make a reason for every thing one has a mind to do." (Autobiography, ed. New York, 11944, p. 41.)

[8] 僅管「合理化」一詞是新鮮的，但這種事象的本身在很早以前就已知的。參考Benjamin Franklin的話：「作爲一個reasonable creature是極其方便的，因爲這使得你能夠找出或造出一個理由爲你想做的每件事情辯護。」(Autobiography, ed. New York, 1944, p. 41.)

[9] "Le moulin à bras vous donnera la société avec le souzerain; le moulin à vapeur, la société avec le capitaliste industriel." Marx, Misére de la philosophie (Paris and Brussels, 1847), p. 100.

[9] 「手推的磨子給你的社會，是封建地主的社會：蒸汽機發動的磨子給你的社會，是工業資本家的社會。」馬克斯The Poverty of Philosophy（英丈譯本），p. 105.

[10] Marx, Das Kapital (7th ed. Hamburg, 1914), I, 728-729.

[10] Marx, Das Kapital (7th ed. Hamburg, 1914), I, 728-729.

[11] The Communist Manifesto, I.

[11] The Communist Manifesto, I.

[12] The meaning that contemporary Marxism attaches to this phrase, viz., that the religious drug has been purposely administered to the people, may have been the meaning of Marx too. But it was not implied in the passage in which—in 1843—Marx coined this phrase. Df., R.P. Case, Religion in Russia (New York, 1946), pp. 67-69.

[12] 現代馬克斯主義加給這個片語的意義——宗敎的麻醉是有意地施之於人們的——可能也是馬克斯的意義。但是在一八四三年馬克斯創造這個片語的文句中並不蘊含這個意義。參考R.P. Case, Religion in Russia (New York, 1946), pp. 67-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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