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的行为 Human Action-56：安定观念的根源..

5. The Root of the Stabilization Idea
五、安定观念的根源

经济计算并不以货币安定为必要条件。这里所说的「货币安定」，是就安定运动的提倡者用这个名词时的意义而言的。

货币单位的购买力之固定，是不可想像的，也是不会实现的，这个事实无害于经济计算的方法。

经济计算所必要的条件，是一个其功能不受政府干扰的货币制度。为增加政府的支付能力，或为暂时降低利率，而增加货币流动量的那些作为，都是对于币制的騒扰而破坏经济计算的。

货币政策的第一目标，应该是防止政府从事通货膨胀，防止它鼓励银行扩张信用。

但是，这个目标与那暧昧的、矛盾的安定购买力的目标，绝不一样。

为着经济计算，我们所需要的，只是要避免货币供给量大幅的、突然的波动。黄金以及十九世纪中期以前的白银，都很有利于经济计算。这两种贵金属的供求关系的变动，以及因此而引起的购买力的变动，都很缓慢，以致企业家在作经济计算时可以不理睬它们而不至于误计。

在经济计算上，精确是做不到的，何况还有因为未适当地注意到货币的变动而引起的缺陷[6]。有计画的工商业者不得不采用关于未知的、将来的资料；他要考虑将来的价格和将来的生产成本。

记录过去行为之成果的会计和簿记，在他需要计算固定设备、存货、和应收款项时，也有同样的重要性。尽管有这些的不确定，经济计算仍可完成它的任务，因为这些不确定不是由于这个计算制度的缺陷。它们与行为是分不开的，行为总是涉及不确定的将来。
使购买力稳定这一想法，不是由于想使经济计算更正确。

它的根源是想从不停的人事流变中，创立一个不受历史过程之影响的领域。捐赠给一个宗敎团体、一个慈善机关，或一个家庭的永久基金，向来是用地产或支付农产品的方式。

后来才有用金钱支付的年金制度。捐赠人和受益者都希望，那笔定量的贵金属年金不受经济情况变动的影响。但是，这种希望是虚幻的。

后辈的人知道，他们祖先的计画没有实现，由于这个经验，他们就开始硏究如何才可达成这个目的。于是，他们就企图衡量购买力的变动，并进而消除这些变动。

到了政府开始采用发行长期不还本的公债这个政策的时候，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大大增加了。这个邦国崇拜（statolatry）时代黎明期的新神，这个永恒而超人的建构，给它的公民提供了一个机会，得以保全他们的财富、享受稳定的收入而不愁任何不测之变。

它开辟了一个途径，让人们不必在资本主义的市场中承担风险以赚取财富和所得。

凡是把资金投之于政府所发行的债票的人，就可不受市场法则和消费者的支配。

他再也不必把资金投在最能满足消费者欲望的途径。

在竞争的市场中，损失是给无效率者的惩罚，他再也不遭受这种危险了；永恒的国庇护了他，保证他来自资金的享受安稳可靠。

此后，他的所得再也不是来自消费者的欲望得以满足的过程，而是来自国的强制机构所征收的税款。

他再不是他的国人的服务者，不受制于国人消费者的主权；他是统治人民而向人民征课的这个政府的合伙人。

政府作为利息而支付的，比市场所提供的较少。但是，这个差额被这个债务人（国）可靠的偿付能力抵销而有余，国的收入靠的不是满足大家，而是靠强制征税。

尽管早期的公债有这些不愉快的经验，人们还是乐于信赖十九世纪现代化的国。那时，大家认为这种新的国将会认眞履行它自愿的契约义务。资本家和企业家都充份知道这个事实：

在市场社会中，要保持旣得的财富，除掉与每个人、与已经存在的和新兴的公司行号从事竞争，以期财富日增月累以外，别无他法。

至于那年老力衰的企业家，和那懒惰而又自知无能的富人子弟，则宁愿投资于公债，因为他们想免于市场法则的支配。
永不偿还的公债，须以购买力的稳定为条件。即令邦国和它的强制力是永恒的，公债的利息只有在一个价値不变的标准上才会是永恒的。于是，那个为安全的理由而逃避市场、不作自由企业的投资而宁愿购买公债的投资人，又面对着「一切人事都是变动的」这个问题。

他发现，在一个市场社会的架构内，「不依存于市场的财富」没有存在的余地。他努力寻找不枯竭的所得来源，可是，这番努力是白费的。

在这个世界里面，没有安定和安全这样的事情，而人类旳力量也没有大到足以实现这样的事情。

在市场社会的社会制度中，要取得财富和保全财富，只有好好地为消费者服务，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当然，国，是能够向它的国民课税和借债的。但是，从长期看，即令最暴虐的政府，也不能抗拒决定人生和行为的那些法则。

如果政府把借来的资金，投之于最能满足消费者欲望的途径，如果政府在这方面的投资，是和所有民营企业立于自由竞争的地位而成功的，那么，它就和任何其他的工商业者处于同样的地位；因为它赢得盈利，它可以支付利息。

但是，如果这个政府的投资不成功，没有盈余，或者它把钱用在经常开支，借来的资本亏蚀了，或完全用光了，那就没有还本付息的财源了。

这时，只有用课税这个方法才可以履行契约的偿付义务。这种作法，是政府要人民对它过去所浪费的钱负起偿付的责任。

人民所纳的税是没有补偿的，政府机关对人民没有提供任何现在的服务。政府支付利息，是对那笔已消耗、而不存在的资本付息。国库由于过去政策的不幸结果而有些负担。

在特殊情形下，短期公债的发行是有理由的。当然，通常对于战债的辩护是无意义的。作战所需要的一切物质，必然要靠非军事方面的消费节约，要靠部份资本的消耗，要靠工作的更加勤勉。

战争的全部负担，是落在生活在战时的这个时代。后来的世代，只因为战时的消耗而继承比较少的财产。他们所受的损失只限于这方面。用借债的方法筹战费，并没有把负担转移到子孙[7]。

那只是负担分配于民间的一个方法。如果全部经费都要靠课税，那就只有保有流动资金的人才会被课到。其余的人不会有适当的贡献。短期公债可用来消除这种不平等，因为，短期公债对于固定资本的保有人，会予以公平的评估。
至于长期的公债与准公债（semipublic credit），是市场社会的架构里面一个陌生的干扰因素。

它的设立是一个想超越人力的限制而终归无效的企图，企图创立一个免于人世的变化不测而永恒安定的轨道。

永远借贷、永恒契约，为所有未来的时间预先约定，这是多么一个妄诞的想法！

在这方面，债在形式上是否规定永不偿还，倒没有什么关系；有意地，而且实际上它们照例是被当作永不偿还的债处理的。

在自由主义全盛时代，西方邦国曾经实实在在地把它们的长期公债偿还了一些。但是大部份是借新债来还旧债的。

最近百年来的金融史，显示出公债数额的续涨增高。谁也不相信政府会永久背着支付利息的担子。

很明显地，所有这些公债迟早会用什么方法消灭掉的，但是，消灭的方法确不是按照契约的还本付息。有一大群老于世故的著作家，现正忙于为这最后淸算日捏造道德上的理由[8]。

用货币来作的经济计算，不同于上述的那些为求永恒安定而作的那些工作。这个事实不能说是一个缺陷。世界上没有什么永恒、绝对、和不变的价値这样的情事。

追求这样的一个价値标准，毕竟是徒劳的。至于经济计算，则不是有缺点的，因为，它与那些向往安定所得（不依赖生产过程的）的人们的那些混淆的想法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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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No practical calculation can ever be precise. The formula underlying the process of calculation may be exact; the calculation itself depends on the approximate establishment of quantities and is therefore necessarily inaccurate. Economics is, as has been shown above (p. 39), an exact science of real things. But as soon as price data are introduced into the chain of thought, exactitude is abandoned and economic history is submitted for economic theory.

[6] 附帶地講，實際的計算，決不會是精確的。關於計算程序的公式，也許是精密的；計算的本身，靠的是數量的約計，所以必然是不正確的。我們曾經講過（參考第二章第三節），經濟學是一門實情實事的精密科學。但是，一到把物價資料引進思索中，精密性就被放棄，而經濟史就代替了經濟理論。

[7] Loans, in this context, mean funds borrowed from those who have money available for lending. We do not refer here to credit expansion of which the main vehicle in present-day America is borrowing from the commercial banks.

[7] 這裡所講的借債，是指從那些有錢、可放債人那裡借到的資金。這裡不涉及銀行的信用擴張。今日美國信用擴張的主要途徑，是向商業銀行借債。

[8] The most popular of these doctrines is crystallized in the phrase: A public debt is no burden because we owe it to ourselves. If this were true, then the wholesale obliteration of the public debt would be an innocuous operation, a mere act of bookkeeping and accountancy. The fact is that the public debt embodies claims of people who have in the past entrusted funds to the government against all those who are daily producing new wealth. It burdens the producing strata for the benefit of another part of the people. It is possible to free the producers of new wealth from this burden by collecting the taxes required for the payments exclusively from the bondholders. But this means undisguised repudiation.

[8] 這些理由中，最流行的可以濃縮成一句話：「公債決不是負債，因爲，是我們欠我們自己的」。如果這句話是眞的，那麼，把所有的公債一筆勾銷是無害的作法，只是會計員的一個動作而已。其實，公債所代表的是，過去把資金交給政府的那些人的要求權，這種要求權的對方，是每天在生產新財富的那些人。由此可知，公債是給生產階層的負擔，但卻有利於另一部份人。要想解除那些生產者的這種負擔，也有可能，那就是把還本付息所需要的那筆錢，用課稅的方式全部課在債票持有人的身上。但是，這種作法就是毫無掩飾地賴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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