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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水瓶的故事——20世纪初的愤青们-15

2019-11-08 , 296 , 0 , 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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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四. 郭镇瀛老师的故事
  
   贝寿同、殷崇亮两人叙述应是基本可靠的。因为他们在事发的同时通过报刊,面对当事人说实时事件,是不大可能与真相有大出入。再说他们一生为人是可信可靠的。
  
   当然,最后我们还将看到,1960年6月7日上海市政协文史资料工作组为挽救重大历史事件资料,邀集这事件的当事人平海澜、伍特公、张季源、张大椿和参加过“爱国学社的任味知参加座谈,并进行现场记录。
  
   这平海澜、伍特公、张季源、张大椿就都是1902年发生事件的五班学生。任味知不同班,但参加了后来活动的全过程。特别这伍特公就名伍正钧,正就是因冤枉而被学校当局宣布开除的第一名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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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2年11月5日下午,第一节课是五班国文课。
   郭镇瀛老师进教室门。一声‘肃立’口令,全班学生站起。大家略感奇怪的是郭老师既没有点头答礼,也没挥手示意大家坐下,而是眼睛盯着讲台边的一把椅子。

那椅子是为他放好备用的。郭老师快步上前,从椅子上拿到一个墨水瓶,气呼呼地放到讲台上。

那是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墨水瓶,瓶里有半瓶清水。

由于放得太重,瓶里的水震荡着,几滴水从瓶口溅出瓶外。
  
   啥佞摆咯?(谁放的?)
   气极的郭镇瀛老师许久才发出第一声。他双眼环视全班,学生们瞪大眼,鸦雀无声无声。孩子们知道:
   郭老师又发脾气了。
   郭老师常发脾气,常骂学生。

不久前,郭老师就因值日生没把讲台边的椅子按要求的角度和朝向放好,就多次脾气大发。
  
   百多年前,中国不讲究平等。父母对子女打打骂骂是家常便饭。而老师,被看成是学生的第二父母。被老师吆喝几声,根本就不该当回事。
  
   “格竜对呐西桑,岂有此理!” 郭老师又补充一句。
   喔。大家听懂了。原来郭老师认为留在老师坐椅上的墨水瓶含有不敬师长的意思。但到底是那个倒霉蛋随手把墨水瓶搁到那了?
  
   那时候的南洋公学,上午开的是英语,算学(数学),格致(物理),逻辑等等西学课程,下午是国学,体育,艺术和书法等。

书法课是写毛笔字,用得着墨水瓶。

空的墨水瓶常用来灌清水,以便洗毛笔或向砚台充水磨墨。

那年代物资缺乏,再富有的人家,也是要讲节俭的。用空的墨水瓶留着,可以一物多用。
  
   看来要在这里说明一下了:墨水瓶这东东,有成为历史文物的趋势了。我手头还有一个墨水瓶没当废品扔掉。不过,并非有留着当文物的意思。而是遗忘在窗台的角落。

它不占地方,也不招惹人注意,而留到今日。不过我这墨水瓶是圆口扁方的身体,与墨水瓶事件的那个圆口圆身子的瓶瓶,有着明显的差别。 

由于当今墨水笔﹑圆珠笔既方便又便宜,90后的小朋友们估计基本不与钢笔打交道了。不用钢笔,那墨水瓶就必将退出历史舞台。
  
   在这紧要关头,我却把话题扯远了。  
   话说这郭老师见全班都不作声,就一眼扫向前排离他最近的三位学生:
   伍正钧﹑贝均和陈承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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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講,啥佞摆咯?郭老师盯住这仨人
   西桑,阿拉真格勿晓得。伍正钧回答老师。
   郭老师问话是:你们说,谁放的?伍正钧的回答是:先生,我真不知道。伍正钧还解释说,上课铃一响自己与老师一起从走廊到教室的。这之前教室的情况,自己与老师一样是不知情的。
  
   看来,引用原话有点麻烦。原话是上海话,上海话跟全国各地方言一样,文字相同,语法相同,就是语音有差异。
   应该说,南洋公学这时的课堂教育的母语,母语就是上海话。这里简单交代一下,全国何时开始推广统一的中文发音问题。
  
   主张中国用统一语音的人是吴稚晖。而这吴稚晖就是前面讲的那位大闹东京公使馆的 “吴疯子”,此时还是个楞头青。他正在上海与蔡元培一起搞中国教育会。  
   刚回上海,蔡元培建议他向张元济讨点编书出版的活儿干干。吴稚晖不肯:
   是张元济送自己去日本留学的,现在弄成这种局面,太没面子了。
  
   结果吴稚晖去找到廉泉,廉泉出钱,他跑腿,几人合伙办一个文明书局。也出版书籍。总算有了一份生计。廉泉是个文化名人,不用多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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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吴稚晖的豆芽注音符号,此时的确已出世。

据说,他是用来给老婆扫盲的。全国统一语音的事,是要等到民国时期,他两次出任国语统一会会长后才着手实施。

他是无政府主义者,标榜不做官。

而这个会长不拿薪金,他认为不是官。这个会长他当了两次。

第一次因反袁世凯称帝,吴稚晖中途逃难,没办成。

所以全国各地推广用“豆芽符号”注音的“国语”,大家讲国语,是二十年代吴稚晖再当全国国语统一会会长后的事。
  
   后面我们将放弃上海方言,用普通话继续表达方式他们的对话。
   你替我查!查出来告诉我。
   这事怎么能查得出来?
   无头案都要查出来的,何况一件小事情,限你三天!
  
   三天以后,伍正钧回复郭镇瀛,查不出。郭镇瀛宣布:
   反正是你们这班人摆的。查不出,你代替他们记大过一次 !
  
  那时南洋公学处分条例十分严格:几个小过拼成一个大过,三次大过就要开除。记一次大过,就跨出那“开除的大门”三分之一了。
   大家都很不平。伍正钧倒也坦然:
  
   既然大家不受处分,个人记大过一次也就算了。今后小心些也没啥。况且,这也卖出了一份哥们义气。  
   其实,此时南洋公学五班这些学生,即使是看了些新书而对新潮思想有点向往,即使是部分同学崇尚自由﹑平等﹑博爱,那都还只限于心中深处的萌芽。

孔孟儒学思想,依然支配着他们的基本言行。他们谈不上太激进,谈不上激烈排满。

甚至没有想过要革命,没有想过要造反。

就连对这性格近乎变态的郭镇瀛老师,他们也继续奉他为老师。

哪怕这老师没啥值得敬佩和学习,也会继续以师生相处。
  
   可是,这郭老师却不甘如此,他心里还有气,他还要继续"作"下去。
   老师啊,老师。你在课堂上也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可你为何如此步步进逼?为了你莫名其妙的尊严而剥夺学生的前途,剥夺学生的自尊和人格?
  
   老师啊,老师。你的尊严很重要,这点大家都知道,并处处维护你。可是,你知道吗,大家也有各人同等重要的自尊和人格啊!
   任何人的尊严只能建立在同等地尊重别人的基础上,而不能建立在以牺牲他人尊严为代价的基础上。否则,必将导至鱼死网破的最终结局。
   知道血性男儿是什么概念吗?
  
   晚上全班同学的周末“宿舍会”,没有心情了。 原定的有关意大利民族三杰加里波第﹑玛志尼和加富尔的演讲会不进行了。
   原本,周末“宿舍会”的宗旨就是学习﹑交流,就是为了团结。
   大家唱支歌吧。唱支团结的歌,唱支校园歌,唱沈庆鸿学长谱写的《四勉歌》:
  
  和厚歌,歌和厚。
  在家敬父兄,出外亲师友。
  推肥让甘莫争先,服劳忍屈莫退后。
  和厚之气气如春,春风触处出荣茂。
  不和不厚如秋冬,秋冬满目成荒瘦。
  国和一国强,家和一家阜。
  立志要做好男儿,听我歌和厚。
  
  ……
  
  勤奋歌,歌勤奋。
  君子无所争,当仁有不逊。
  愚柔非虑怠可虑,明强非胜勤者胜。
  譬彼赴远道,驭骥同发不同轫。
  又如徙高冈,勇怯异到不异径。
  一奋无难事,一退落千仞。
  立志要做好男儿,听我歌勤奋。
  ......
  
  
   周末没有监寝老师。不管是郭镇瀛,还是胡诒谷,他们都不会来。
   大家睡个好觉吧。  
   这监寝老师嘛,就是监督学生睡觉和晨起的值班老师。郭镇瀛和胡诒谷是五班班主任,他们两轮班当监寝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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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fqiLong

这郭镇瀛怎样,我们随后继续说。那胡诒谷,就别提了,后来当了汉奸,是汪伪的高级法院院长。他为人龊尅,欺负过学生。
   有天,被窝里不知道被谁放了一个痰盂罐,冷天睡进去,弄一身赃水!这胡诒谷是大奸,大奸城府深,他没敢吱声。


   而这郭镇瀛,就偏偏是自卑感加神经质,疑心重,专要冤枉老实学生。后来反复查实,没任何人想过要让他难堪。那偶然的墨水瓶根本没有任何含意或意图,他却步步进逼。
   这事到此没完。  
   又过两天,郭老师深入基层了解班级的阶级斗争新动向。私下找一杨姓的同学谈心。据称这杨同学在班里较孤立。

对老师能不耻下问,很是感动。

大概是说了老师的好话。无非是说老师眼睛如何雪亮,肯定是伍正钧做了坏事,所以对伍正钧的处分就是正确等等这一类话。
  
   11月11日, 郭老师指着伍正钧说 :
   有人告诉我了,就是你干的好事!还有贝均和陈承修两人知情隐瞒,我一定请总办办你们,开除你们。  
   一听要开除,三人都傻了。贝均还忍不住哭了下来。


   这节课,全班同学也没心思听。只见郭老师十分得意,腮巴鼓鼓的,嘴尖尖的,兴奋之际,唾沫横飞,就象那天震荡的半墨水瓶的水从瓶口溅向空气。不知那天是讲《圣武记》还是讲什么,他说,…那个"里名圣德"的"里"么,就譬如说那个‘南方里’。
  
   晚清上海有个地方叫打狗桥, 打狗桥有个南方里。

人人知道,是花烟间的弄堂。有如京师的八大胡同或上海后来的四马路。

他会把‘圣德里’ 与流莺野鸡的‘南方里’连在一起,也真够有想象力了。

其实上海有成千上百的里弄都用"XX里"来命名的,那怕是‘余庆里’、‘五福里’和'福源里'随便提一个,也不至于在课堂上拿野鸡去比喻‘圣德’了。

郭老师不会是南方里常客?耳熏目陶,顺口就溜出了南方里?要嘛,那就真是个写不出文字的半墨水瓶白水了。
  
   这节课,郭老师上得舒畅,以为终于维护了自己的师道尊严。
   下课大家出来一看,校长告示已经贴出来了:某某三人不敬师长,开除!
  
   五班全体同学觉得这郭老师太荒唐了,即使是有某同学疏忽,没把自己的水瓶拿回,但也决不是伍正钧。同学们更觉得不该让郭老师知道是谁疏忽了。

他们全体出面与郭镇瀛摆事实讲道理。希望郭尊重事实,放过无辜的三位同学。
   郭镇瀛词穷,但变本加厉。
   11月12日郭镇瀛悍然宣布全班“学生匿不告,皆记大过。”
  
   按南洋公学条例,教习有宣布记过的处分权。
   这郭镇瀛一定是疯了。可这郭镇瀛老师却以为,即使自己是疯了,也疯得有理。
  
   五班群情激昂。  
   晚上再次集会宿舍,宽慰伍正钧三同学。决定第二天全体向校长请愿。

期待讲明事实后,能求得公道。

校长是新学出身,是长期担任海外各国公使二品大臣。

见多识广,一定会开明些。同学们经历过张元济这样的校长。

他们想,即使这汪凤藻不及张元济,那也不至于与郭镇瀛一样。
  
   看来郭镇瀛是神经病,但愿校长汪凤藻不是白痴。
   墨水瓶事件的第一阶段,大致情形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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