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墨水瓶的故事——20世纪初的愤青们-6..

（续前）
8. 动乱岁月
　　
　　 一 袁世凯升官
　　
　　 戊戌政变处理完康党，就轮到惩处李鸿章。
　　 李鸿章不是康党，但看得出，康党那些话，李鸿章并不反对。不反对，那就立场不坚定，该受罚。叫老家伙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
　　
　　 1898年冬末，近八旬的李老头被赶出总理衙门，赶出京师，去治黄河。李鸿章怎么求情，也不顶用。只好叫来比利时工程师卢法尔（Armand Rouffart）同行。他们一起踏冰勘测。

只因当年黄河决堤，贫下中农自身正处于饥寒交迫的境地，面临死亡的威胁，自然没工夫去对李中堂进行教育了。

　　 原来，1898年夏秋交替，华北经历一场严重的黄河水灾。单山东省就有数十县被淹。受难乡民无数。到处是一片浮尸蔽水，哀鸿遍野的惨状。
　　 凭直觉，李某人感到一场更大的灾难就要降临中国。
　　
　　 1899年度4月，寒冬过尽，李回到京。又赋闲8个月。这年，华北大旱。
　　 李鸿章终于讨了个两广总督的外差，如愿把家眷带出京城。1889年12月，他南下了。
　　 分明已是“枯藤古树昏鸦”了，却不想，没几天，这枯藤古树还差点开出花来。甚至几乎要改变中国的前途。
　　
　　 戊戌政变的功臣自然封官受禄。
　　 荣禄进京掌了军机处。
　　 袁世凯也升官了，当上了山东巡抚，而原本比他地位高的聂士成，仍留天津当个提督。比不上自己了。
　　 那个自以为功劳盖天下的杨崇伊却被打发出京城，当了个陕西汉中的知府。估计慈禧也很瞧不起他。

　　 那陕西的知府有啥当头？杨崇伊以丁忧为由，回到鱼米之乡的老家。清沿古制，凡官员遭父母丧，须去职在家守孝２７个月。
　　 不是说回家守孝吗？他回到老家却又不守孝了。他看到苏州辑私统领出了空缺，他马上去钻营谋到手。
　　
　　 堂堂知府去当苏州辑私统领？在他看来，值！那是肥缺，好捞大笔钞票，好欺男霸女。
　　 地方名绅吴子和办济良所，教化从良的妓女学手艺，从新做人，这是善事一桩啊。可杨崇伊看上济良所中两女子，带兵丁携枪去抢！事后还在别人的宴会上与吴子和争吵，引发众乡绅的公怒。

谁不知道这杨崇伊是个“落井下石”的小人啊？今日落到众人手里,算他倒霉。捆绑后，还吊在马棚里打了一顿。

当时的江苏巡抚瑞澄也不想包庇此类小人。知道后，上奏朝廷，将杨奉旨革职，永不叙用。回到家里，杨崇伊又气又辱，于是吞金自杀了。
　　
　　 这下场，也算是得其所哉。
　　

        二 "励志会"与《译书汇编》
　　
　　 此时在南洋公学的蔡艮寅、范源廉和唐才质等湘籍学子也终于和梁启超接上头。流亡日本的梁启超闻讯大喜。梁启超正不甘心流亡混日子。他急着要有所作为。

正思量着招募人马办点大事。自己的旧学生主动联系上门，怎能不高兴？但笼络这批年轻人的唯一办法是，请他们来上学。于是他一面着手开办学校，一面让蔡艮寅广泛联络同学，特别是原时务学堂的旧人马。
　　 梁启超从一位华商处借3000元，租屋注册了一个"东京大同学校"，自任校长。
　　
　　 1900年，梁启超通过唐才常，以留学为名把蔡艮寅等一批学生接到日本。加上秦力山等，一共凑齐十几个人。

由于海外华侨痛恨满清政府而同情‘戊戌变法’，纷纷为康有为捐款。

康有为也拿出部分捐款补助学生的日常开销。

于是东京大同学校正式开班。当然，这个大同学校只能算是"弄堂学校"。

这期间，梁启超与孙逸仙也正东京接上头，彼此通过沟通，逐渐达成联合反慈禧的共识。
　　
　　 此时，日本东京成立了中国留学生组织"励志会"。"励志会"头面人物是章宗祥、胡礽泰、雷奋、杨廷栋、杨荫杭、富士英、张继、沈云翔、戢元丞等。大同学校的秦力山、蔡艮寅、范源廉和唐才质也参加了励志会的活动。
　　
　　 "励志会"原本仅为联络交流目的而建立的，但后来就逐渐分化出稳健派和激进派。

南洋公学派出的留生，分化出两派的头面人物。励志会稳健派代表是章宗祥，曹汝霖，胡礽泰和王景芳。

而激进派代表人物有雷奋、杨廷栋、杨荫杭、富士英、张继、沈云翔、戢元丞等等。其中，雷奋、杨廷栋、杨荫杭、富士英及章宗祥，胡礽泰就是南洋公学出来的公费留学生。

这里的稳健派，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当今"精英派"的影子：总是以理智见称，办事老练稳当，常常自觉与当局沟通，国内领导来了，不用吩咐，就能给主动领导当翻译。

而章宗祥正是官方指定的留学生总干事，掌管这留学生活动场所等资源。有趣的是这章宗祥和曹汝霖，在后来中国历史中总是连在一起。
　　
　　 而激进派，则逐渐强化了"反清排满，民主革命"的立场。他们带着一股浓烈的反时代气息，一般保持与官府持对立的立场,起码是与官府保持了一定距离。这似乎像是当代的愤青。只是，当时那些愤青，十分有才干。
　　
　　 1900年，励志会的较激进的成员雷奋、杨廷栋、杨荫杭在日本东京创办《译书汇编》。庚子下半年就正式出版。此汇编专门编译欧、美的法政名著。如卢梭的《民约论》(即《社会契约论》)，孟德斯鸠的《万法精理》(《论法的精神》)，约翰.穆勒的《自由原论》(<论自由>)，斯宾塞的《代议政体》，逐期连载。译笔流丽典雅，风行一时。
　　
　　 他们主张向西方学习，抵抗列强侵略，争取民族独立。认为只有发扬民族主义、建立民族共和的国家，才能抵抗侵略，达到救亡图存。
　　
　　 西方的启蒙思想，西方的法制精神，西方的民主自由和科学，通过这雷奋、杨廷栋、杨荫杭，传向中国留学生，流进中国。影响着后来几代的中国人的精神世界。
　　 他们是中国留学生办杂志的鼻祖。此后各省学生办的报刊杂志，如雨后春笋，爆发了中国思想界的一场巨大革命。
　　
　　 国内新知识分子一接触到西方的启蒙思想，马上产生了极其强烈和深刻的思想震撼。
　　 后来成为中国教育会成员的蒋智由题诗一首:《卢骚》（按：即卢梭）。表达要用自身之血，灌溉自由之苗的决心。
　　
　　 世人皆欲杀，法国一卢骚。 民约倡新义， 君威扫旧骄 。
　　 力填平等路，血灌自由苗。 文字收功日， 全球革命潮 。
　　

　(续前)
　　
　　
　　 1901年夏，雷奋、杨廷栋、杨荫杭回国。先到张元济的商务印书馆，与老同学张相文和杨志洵等一起，以各自的名义，整理出版了这些经典名著。

中文第一版的这些经典名著也就这样地与雷奋、杨廷栋、杨荫杭和张相文的名字连在一起。后来，他们走向政界，司法界和文化界，成了一代风云人物。
　　
　　 其中，卢梭的《民约论》（即《社会契约论》）的第一中文版，署名就是杨廷栋。张相文中译本孟德斯鸠的《万法精理》（即《论法的精神》）也比严复中译本《法意》早六年之久。
　　 那杨志洵就是杨荫杭的五叔父，比杨荫杭进南洋公学早一年。

杨志洵长期在商务印书馆任职,还在中国公学兼教授，是胡适之念念不忘的恩师。胡适之在《四十自述》中表达了杨志洵的学术思想和教诲使他受益终身。甚至是庚款出国考试，甚至是美国毕业论文，都得到老师思想的启发。
　　 胡适之的两个哥哥胡绍之、胡振之与杨志洵和雷奋都是南洋公学同班同学，杨志洵特别关照胡适之是理所当然的。
　　
　　 杨廷栋和雷奋知识渊博，思维敏捷，文笔流畅。是当时出名的大才子。都当过国会议员之类。而富士英则民国初年出任中国驻汉城总领事。他同日本人斗争的事，现在依然作为浙江海盐市党风廉政的教育材料。
　　 避开这些人经历的其它事件不提，单说后来到了辛亥革命，这些人仍然表现不俗。
　　
　　 1912年2月12日，宣统皇帝溥仪以朝廷的名义，颁布了退位诏书。这份诏书，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堪称经典。是一份可压倒历史上所有圣旨的经典。

　　 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篇诏书。它宣布最后一位封建帝王的下场。此诏书不是溥仪和他的朝臣阁老们写的，而是革命党一边杨廷栋草诏的。

退位诏书
　　
奉旨

朕欽奉隆裕皇太后懿旨：
　　前因民軍起事，各省響應，九夏沸騰，生靈塗炭。特命袁世凱遣員與民軍代表討論大局，議開國會、公決政體。兩月以來，尚無確當辦法。南北暌隔，彼此相持。商輟於塗，士露於野。徒以國體一日不決，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國人民心理，多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義於前，北方諸將，亦主張於後。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榮，拂兆民之好惡。是用外觀大勢，內審輿情，特率皇帝將統治權公諸全國，定為共和立憲國體。近慰海內厭亂望治之心，遠協古聖天下為公之義。袁世凱前經資政院選舉為總理大臣，當茲新舊代謝之際，宜有南北統一之方。即由袁世凱以全權組織臨時共和政府，與民軍協商統一辦法。總期人民安堵，海宇乂安，仍合滿、漢、蒙、回、藏五族完全領土為一大中華民國。予與皇帝得以退處寬閑，優遊歲月，長受國民之優禮，親見郅治之告成，豈不懿歟！

欽此。

 杨廷栋见证了中国封建皇朝的终结。

　　 杨廷栋用自己的笔，宣告中国3000年专制皇朝的终结。

　　 同在那时候，雷奋又演出了什么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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