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05 , 4635 , 104 , 220
小说-飘-乱世佳人-93:第三十六章-2
他身着簇新的衣服和大衣,一件时髦的披肩在他那厚实的肩膀上往后披着。当他俩的目光相遇时,他摘下头上那顶高帽子,将手放在胸前有皱褶的洁白衬衫上,深深鞠了一躬。
他那一口雪白的牙齿在那张褐色的面孔衬托下显得分外触目,他那双大胆的眼睛在她身上搜索着。
“我亲爱的肯尼迪太太,”
他边说边朝她走去,”我最亲爱的肯尼迪太太!”
接着便欢快地放声大笑起来。
起先她像是看见鬼闯入店堂似的吓一大跳,随后连忙放下那只盘着的腿,挺起腰来,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去看过皮蒂帕特小姐,听说你结婚了,所以我匆匆赶来向你道喜。”
她想起那次在他手下受到的侮辱,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狗胆包天还敢来见我!”
她喊道。
“正好相反!你怎么还敢见我呢?”
“哎哟,你真是最最----”“让我们吹休战号好不好?”
他朝她咧嘴一笑,这种一闪即逝的微笑显得轻率,但并没有对他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或对她的行为有所责备的表示。她也不禁报之一笑,但那是很不自在的苦笑。
“他们没绞死你,真令人遗憾!”
“恐怕别人也有你这种想法。来,思嘉,放松些吧。你像吞了一根通条在肚子里似的,这可不合适呀。我想你一定已经有充分的时间忘掉我那个----嗯----我开的那个小小的玩笑了吧。”
“玩笑?哼!我是决不会忘掉的!”
“唔,会的,你会忘掉的。你只是装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罢了,因为你认为只有这样才是正当体面的。我可以坐下来吗?”
“不行。”
他在她身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又咧嘴一笑。
“我听说你连两星期也不肯等我呢,”
他嘲讽地叹了口气。
“女人真是反复无常啊!”
他见她不回答,又继续说下去。
“告诉我,思嘉,作为朋友----最熟悉和最知心的朋友,请你告诉我,你要是等到我出狱以后,是不是更明智一些?难道跟弗兰克·肯尼迪这老头儿结婚,比跟我发生不正当的关系,更有诱惑力吗?”
事情常常是这样,每当他的讥讽引得她怒火中烧时,她总是以大笑取代愤怒来反击他的无礼。
“别胡说八道。”
“你能否满足我的好奇心,回答一个我想了许久的问题?
你轻易嫁给不止一个而是两个你根本不爱、甚至连一点感情也没有的男人,难道就没有一点女性的厌恶感,没有内心深处的痛苦吗?或者说,我对于我们南方女性的脆弱认识有错误呢?”
“瑞德!”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尽管小时候人们向我灌输过这种美好的想法,说女人都是脆弱、温柔而敏感的,但我总觉得女人具有一种男人所不具备的韧性和耐心。不过,照欧洲大陆的礼教习俗来看,夫妻之间彼此相爱毕竟是一种非常糟糕的结合形式。
确实,从趣味上说是非常糟糕的。 欧洲人在这件事情上的想法我始终认为很好。 为彼此方便而结婚,为寻欢作乐而恋爱。 这是一种明智的制度,你说是吗? 你比我所想像的更接近那个古老的国家。 “要是向他大喊一声:“我可不是为了方便而结婚的!”
那才痛快呢。但遗憾的是,瑞德已经镇服了她,如果提出抗议,说自己清白无辜,受了委屈,只会从他那里引出更多带刺的话来。
“看你说到哪里去了,”
她冷冷地说。为了急于改变话题,她问道: “你是怎么出狱的呢?”
“唔,这个嘛,”
他摆出一副轻松自在的神气回答说。”
没遇到多大麻烦。他们是今天早晨让我出来的。我对一个在华盛顿联邦政府机构中担任高级职务的朋友搞了一点巧妙的讹诈。
他是个杰出人物----一位勇敢的联邦爱国人士,我常常从他那里为南部联盟购买军械和有裙箍的女裙。我那令人烦恼的困境通过正当途径让他注意到时,他马上利用他的权势,这样我便被放了出来。权势就是一要,思嘉。你一旦被抓起来时,便要记住这一点。权势能解决一切问题,至于有罪无罪,那只不过是个理论上的问题罢了。”
“我敢发誓,你决不是无罪的。”
“对,我反正我已经逃出罗网,现在可以坦率地向你承认我象该隐一样有罪了。我确实杀了那个黑鬼。他对一位贵妇人傲慢无礼,我身为一个南方的上等人,不该杀掉他吗?
既然我在向你坦白,我还得承认在某家酒吧间里和还和一位北方佬士兵斗了几句嘴,并把他毙了。这事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却没有人指控我,或许某个别的可怜虫代替我上了绞刑架吧。”
他对自己的杀人勾当如此津津乐道,吓得思嘉毛骨悚然。
她想说几句从道义上加以谴责的话,但是突然想起理地塔拉农场葡萄藤下面的那个北方佬。这个北方佬犹如她踩死的一只蚂蚁一样,她早已不放在心上了。而且既然她同瑞德一样有罪,她又怎能参与对他的判决呢。
“而且,既然我已经向你和盘托出,我还想再告诉你一件绝密的事(那就是说千万不要告诉皮蒂帕特小姐!),我确实有那笔钱,安全地存在利物浦的一家银行里。”
“那笔钱?”
“是的,就是北方佬最爱打听的那笔钱。思嘉,你上次向我借钱时,我没有给你,那可并不完全是小气呀。若是我开了张支票给你,他们就会追查它的来源,那时恐怕你连一个子儿也拿不到的。
我唯一的希望是寄托在不动声色上。 我知道那笔钱是相当安全的。 因为即使发生最坏的情况,他们找到这笔钱,并且想从我手里拿走掉,那么我就会把战争期间卖给枪弹器械的北方佬爱国人士一个个都点出名来。
那时丑事便会张扬出去,因为他们中间有些人如今已在华盛顿身居要职了。事实上,正是我威胁要透露有关他们的秘密,这才让我出了狱呢,我----”“你的意思是你----你真的有南部联盟金子?”
“不是全部。天哪,不是!以前做封锁线生意的,肯定有50个或者更多的人把大笔的钱存在纳索、英国和加拿大。南部联盟的支持者中那些不如我们灵活的人会很讨厌我们。我赚到了将近50万。思嘉,你想想,50万美元,只要当时你克制住你那火爆性子,不匆匆忙忙再结婚的话!”
50万美元。一想到那么多的钱,她就觉得简直像生了病似的一阵剧痛。她根本没去理解他嘲讽她的话,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见。
很难相信在这充满苦难和贫穷的世界上会有这么多钱,这么多的钱,如此之多,而且为别人所占有,别人轻而易举地拿到了却并不需要它。而在她和这个敌对世界之间,她却只有一个又老又病的丈夫和这肮脏而微不足道的小店瑞德·巴特勒这样一个流氓却那么富有,而负担如此沉重的她却几乎两手空空,上天真是不公平呀。她恨他,恨他穿得像个花花公子坐在这里奚落她。
那么,她决不能奉承他的聪明,使他更加洋洋得意。她拼命想找些尖刻的话来刺他。
“我想你自己以保留这笔南部联盟的钱是理所当然的吧。
得了,一点也不正当。这明明白白就是偷,而且你自己也很清楚。凭良心说,我是决不会要的。”
“哎哟,今天的葡萄可真酸呀!”
她故意皱着眉头喊道。
“不过,我究竟是从谁手里偷来的呢?”
她没吭声,确实得想想是从谁手里偷的。说到底,他所干的也非是弗兰克干的那一套,不过后者的规模小得多罢了。
“这笔钱的一半是我靠正当手段赚来的,”
他接着说,”
是靠诚实的联邦爱国人士的帮助正当赚来的,这些人心甘情愿背地里出卖联邦----在他们的货物上获得百分之百的利润。
还有一部分来自战争开始时我在棉花上投放的一小笔资金,这些棉花我买进时很便宜,到英国工厂急切需要棉花的时候,便以每磅一美元的价格卖出去。也有一部分是我做粮食投机买卖赚来的。为什么我就该让北方佬来侵吞我的劳动果实呢?
不过其余部分确实属于联盟所有。联盟让我们将他们的棉花设法通过封锁线运出去,然后在利物浦以高价出卖。他们真诚地把棉花交给我,让我将卖得的钱给他们买回皮革和机械。
而我也是真诚地拿着棉花准备买回他们所要的东西。我奉命将金子以我的名义存在英国银行里,这样我的信用会好一些。
你记得封锁线吃紧之后,我的船根本不能得出任何南部港口,这笔钱也就只好留在英国了。对此我又有什么责任呢?难道我就该像傻瓜一样把所有的金子从英国银行里抽出来设法弄回威尔顿,还给北方佬?
封锁线吃紧了,那难道是我的过错? 我们的事业失败了,难道也是我的过错? 这笔钱过去属于联盟所有,可是,现在已不存在什么南部联盟----虽然你从不了解,只是听别人谈起而已。
那么,这笔钱我又该给谁呢? 难道去给北方佬政府吗? 让人把我当贼看待,我真恨死了。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皮夹子,抽出一根长长的雪茄,津津有味地闻了闻,装出一副焦急的模样瞧着她,似乎等待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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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他总是抢先我一步,”
她想。”他的行为我听起来总有些错的地方,可我却总也指不出到底错在哪里。”
“你可以把这笔钱分发给那些真正需要钱的嘛,“她一本正经地说,”
南部联盟是不存在了,但还有许多联盟的人和他们的家属正在挨饿呢。”
他把头朝后一仰,粗鲁地放声大笑起来。
“你装出现在这副伪善样子,真是再迷人而又可笑不过了,”
他坦然高兴地嚷道。”
思嘉,你总得说老实话。不能撒谎。爱尔兰人是世界上最不善于撒谎的。来吧,还是坦率些吧。你对于已经不复存在的南部联盟从来满不在乎,更不会去关心那些挨饿的联盟人。要是我提出把所有的钱都给他们,你准会尖叫起来抗议的,除非我首先把最大的一份给你。”
“我才不要你的钱!”
她尽量装出一副冷漠严肃的样子说。
“哎哟,你真的不要吗?我看你现在都急得手心痒痒了。
只要我拿出一个二角五分的银币来给你看,你就会扑过来抢的。”
“如果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侮辱我和笑我穷的话,那你就请便吧,”
她一边抗议,一边设法挪动膝头上那本厚厚的帐簿,以便站起来使她的话显得更有力些。但他抢先站起来,凑到她跟前,笑着将她推回椅子上去。
“你一听到大实话便发火,这个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呀?
你讲人家的大实话可毫不客气,为什么人家讲一点有关你的,你就不许了呢?我不是在侮辱你。我认为贪得之心是一种非常好的品德。”
她不太明白”贪得之心 “是什么意思,但既然他表示赞许,她的心情也就稍微平静了些。
“我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要嘲笑你穷,而只是想来祝你婚姻幸福和长寿。此外,苏伦对你的偷窍行为又怎么说的呢?”
“我的什么?”
“你公然偷走了她的弗兰克。”
“我并没有----”“好吧,我们不必在措辞上躲躲闪闪了。她到底怎么说的?”
“她没说什么,”
思嘉说。他一听便眉飞色舞起来,指出她在撒谎。
“她可真够宽宏大量呀。现在让我来听听你诉穷吧。当然我有权了解,不久前你可还到监狱来找过我。弗兰克有没有你想要的那么多钱呀?”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放肆态度。她要么忍受,要么就请他离开。不过,现在她并不想赶他走。他说的话是带刺的,但都是些带刺的大实话。他了解她所做的一切,以及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似乎他没因此而看不起她,而且,虽然他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令人讨厌,但好像还是出于一片友好的关心。她是她唯一可以彼此讲老实话的人。这对她是一种宽慰,因为她很久不向别人倾吐自己的心事了。要是她把心里话都说出来、恐怕谁听了都会大吃一惊的,而跟瑞德谈话,就好比穿了一双太紧的鞋跳舞之后换上一双旧拖鞋那样,让人感到又轻快又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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