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華大學许章润教授被诊断肝癌晚期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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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08 , 889 , 0 , 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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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清華大學许章润教授2018年7月发表文章《我们当下的恐惧与期待》( http://unirule.cloud/index.php?c=article&id=4625 ),提出数项担忧与建议,引发巨大回响。2019年3月,清华大学暂停许章润教授的教学和学术工作。2020年5月21日,他发表文章《世界文明大洋上的中国孤舟——全球体系背景下新冠疫情的政治观与文明论》,分析了中国在疫情下暴露的种种问题,呼吁制度改革。2020年7月6日,他被警方从北京家中带走。下文是早前許教授的一篇病中日記,轉載於此,是爲記。]


本文为清華大學中國著名法学家许章润教授在被医院诊断出肝癌后所写,原题《天数》,记录了他被确诊肝癌并寻求诊断的前后经过。作者在大病面前旷达、乐观的精神品质,是令人感动和尊敬的。同时配发的《学问四力》是作者病后所写。本文首发《天涯》2012年第4期。

作者診斷肝癌,歷經清華大學校醫院(1),xx知名腫瘤醫院趙院長(2),未具名另一位專家1(3),未具名另一位專家2(4),其弟子引薦專家(5),最終在第五位專家手上糾偏治愈。距今(2020年7月)已近10年,後面才有發文並因文獲罪被警方帶走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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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十一月间,单位(清華大學)安排体检。年已半百(1962年生人),多年不曾掺和此事。老伴催促,反复晓谕“健全灵魂、野蛮体魄”云云。不胜其烦,于是走进了(清華大學)校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了。肝里长了一个瘤子。可能是血管瘤,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医学术语叫做“肝占位”,犹譬鸠占鹊巢,或者,穆巴拉克们之赖在位子上不走。

医嘱续做体检,不可大意。初未措意,半月后遵嘱抽空去做了CT扫描。平生第一遭,有点新奇,略感忐忑,而终将自己交付一架机器做判断,陡觉荒唐复无奈。纵便护士耐心又热情,也打消不了对于这嘎嘎作响的铁疙瘩发自心底的反感。

肝癌。这是诊断结论。


晴天丽日,寒风朔朔,阳光吹拂下的柳枝赤条条,一片金黄,随风涌动,犹如排浪。

北国的冬天自有景致,刚朗而冷峻,端的是不一样的山光水色。

那天一早,尚未到上班时刻,家中电话骤鸣,校医院通知赶紧转院就诊,“否则,怕来不及了!”当下吃惊,心头一紧,匆匆赶往荷塘边的医院。


要是在夏季,岸边泛着金黄处该是柳浪闻莺呢,而此刻败荷无翠,剩下的只有满目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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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射科的潘大夫,语带沉痛,轻声告诉我这一结果,并嘱咐马上转诊就医,同时安慰说“也有病人活得很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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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外科开转诊单,肖大夫爽朗,基于职业责任感,直言相告在下可能还有“年把时间”。


两位大夫都是科班出身,因此,心中对于这一诊断结论并无怀疑,也无可怀疑。不过,既然结果已定,在我一方,心情反倒似乎放松了下来,对于半个多月来亲人的担忧,也似乎有了回话的着落。

于是,开玩笑,更像是自我复述,并带着提醒:“嗨,还有365天呢,这回真可以该干嘛就干嘛了!”倒是护士小芳笑吟吟:“不会的,许教授,到了第366天的时候还等你请客呢!”


忧伤的是自己的亲人。那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起早摸黑,终于预约到了下周的“专家号”,于是一早赶往这家著名的肿瘤医院。

专家姓赵,是这家大型医院的院长,也是肝胆外科的主任。

据说这家医院根据某个指标属于亚洲“最大”,其日理万机也就可想而知。

等候将近两个小时后,赵教授终于翩然而至,喃喃“部长刚才来了,耽误大家时间”。


听说部长居然一早就来,比初闻“肝占位”还要懵懂,同时愈发觉得眼前专家的权威性之不容置疑。——坊间传闻,按体例,不到百分之十的人耗费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公共医疗经费,其余百分之九十的芸芸众生分享着剩下的百分之十的票子,欣然而又悻然。

此为闲话,也不知是真是假,暂且不表。

单说赵院长问过有无肝炎病史等例项之后,将CT片子挂在墙上,未几,一边端详,一边自言自语:

“小肝癌,五年的成活率是46%。”


这话我听得懂,只是不明白为何肝癌还分“大”、“小”。莫非做官久了,凡事都要排位。

晚上回家上网一查,看到确实有此一说,始知所谓科学术语也有囫囵吞枣的时候。

不过,这一来,忽然觉得有些失落,内心深处潜压着的“要死就早点利利落落地告别”的念头,而实质是惧怕面对生死的躲避,一时间如“水光疏影有无间”,扑闪两下,消遁无踪,没了着落。


也好,转念一想,还有这么长的时日,何必急急惶惶呢,还能做许多事呢!至少,挑个月白风清之夜,再看一眼那星汉迢迢;没准,躲到一个僻静无人处,还能听到久违了的鸟唱虫鸣。

那终点,每个人的最后归宿,无可避免的盛大节点,早已命定,让我们成为有死性的存在,用不着呼唤,终究也是要来的。

此刻,我在医生的帮助下得以预知其日期,时间遂成为一种确定不疑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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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那心头倘因痛痒相关便会颤颤巍巍就足以证明它确乎存在的生命,也因此而似乎更加具有了实在性。


“呵,校医院大夫说只有365天了,没想到还有这么长啊!”病家搭讪,以自嘲来自慰,可能,进求自卫。同时,并化解在他感到是凝固了的空气。

赵专家抬头直视:“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太不负责任了。什么365天,你还有1500天!”他的语调坚定,不过,浓眉下好像稍显愠色,出乎对于一切“不负责任”医生言行的一贯愤慨。


“1500天!”他以加重口吻再重复了一遍,表现了一个权威专家该担当之际就要担当的智、仁与勇。

同时不忘警告:悲痛一回,就少活一百天,啊!——如果说我对前述校医的话虽然“并无怀疑,也无可怀疑”,但终究疑窦重重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对于这位权威专家的话就深信不疑了。

青天白日,雷公电母作证,这是医院诊室,不是澡堂子。


坐在一侧的年轻“小大夫”(模拟前述“小肝癌”措辞),仿佛是在读研究生,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大大夫”没来时的专业是一直目不转睛地低头玩手机游戏,“大大夫”驾临后的消遣是一声不吭低眉顺目地持续做事。

此时此刻,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眯眼侧身向着病家:“高兴了吧?”一边说,一边伴以无声微笑,兼有普天同庆热烈祝贺的意味。

而且,我暗忖,他是在递话让我赶紧做出感激的表白,感谢神明一下子从人身库存中无偿多拨付给了我一千多天血液循环的指标。


就如悲哀此刻还未提上心思日程一样,我不明白高兴什么,或者,有什么高兴的。

因此,懒得搭理他。但是,如前所述,心中对于赵专家赵院长的断言是毫不怀疑的。

而且,他的话也印证了校医院两位大夫之不予欺也。

多少年来,满耳听到的都是科学是普世绝对真理、第一生产力的宣谕,几代人都是在这样的训育下长大的,此时此刻,科学真理更是经由自下而上、由西徂东的曲折道路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如此教育的效果便毫不犹豫地自我表现出来了。

——我在尚未进行其他必要检查的情形下,就对这一有关肉身存续天数的宣告确信无疑了,或者,做好了接受其普世绝对真理性的心理准备了。

但是,我,我们,却慢慢忘记了科学和科学家是两回事,正如革命和革命家不可彼此包办,也就如天命和算命的不是同一个东西,上帝和教士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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