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01 , 6091 , 116 , 132
天龙八部-10: 八 虎啸龙吟-5
保定帝用过御膳,小睡片刻,醒来时隐隐听得宫外鼓乐声喧,爆竹连天。内监进来服侍更衣,禀道: “陛下册封镇南王为皇太弟,众百姓欢呼庆祝,甚是热闹。”
大理国近年来兵革不兴,朝政清明,庶民安居乐业,众百姓对皇帝及镇南王、善阐侯等当国君臣都是十分爱戴。保定帝道: “传我旨意,明日大放花灯,大理城金吾不禁,犒赏三军,以酒肉赏赐耆老孤儿。”
这道旨意传将下去,大理全城百姓更是欢忭如沸。
到得傍晚,保定帝换了便装,独自出宫。他将大帽压住眉檐,遮住面目。一路上只见众百姓拍手讴歌,青年男女,载歌载舞。当时中原人士视大理国为蛮夷之地,礼仪与中土大不相同,大街上青年男女携手同行,调情嬉笑,旁若无人,谁也不以为怪。保定帝心下暗祝: “但愿我大理众百姓世世代代,皆能如此欢乐。”
他出城后快步前行,行得二十余里后上山,越走越荒僻,转过四个山坳,来到一座小小的古庙前,庙门上写着 “拈花寺”三字。佛教是大理国教。大理京城内外,大寺数十,小庙以百计,这座“拈花寺”地处偏僻,无甚香火,即是世居大理之人,多半也不知晓。
保定帝站在寺前,默祝片刻,然后上前,在寺门上轻叩三下。过得半晌,寺门推开,走出一名小沙弥来,合十问道: “尊客光降,有何贵干?”
保定帝道: “相烦通报黄眉大师,便道故人段正明求见。”
小沙弥道: “请进。”
转身肃客。保定帝举步入寺,只听得叮叮两声清磬,悠悠从后院传出,霎时之间,只感遍体清凉,意静神闲。
他踏着寺院中落叶,走向后院。小沙弥道: “尊客请在此稍候,我去禀报师父。”
保定帝道: “是。”
负手站在庭中,眼见庭中一株公孙树上一片黄叶缓缓飞落。他一生极少有如此站在门外等候别人的时刻,但一到这拈花寺中,俗念尽消,浑然忘了自己天南为帝。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 “段贤弟,你心中有何难题?”
保定帝回过头来,只见一个满脸皱纹、身形高大的老僧从小舍中推门出来。这老僧两道焦黄长眉,眉尾下垂,正是黄眉和尚。
保定帝双手拱了拱,道: “打扰大师清修了。”
黄眉和尚微笑道: “请进。”
保定帝跨步走进小舍,见两个中年和尚躬身行礼。保定帝知是黄眉和尚的弟子,当下举手还礼,在西首一个蒲团上盘膝坐下,待黄眉和尚在东首的蒲团坐定,便道: “我有个侄儿段誉,他七岁之时,我曾抱来听师兄讲经。”
黄眉僧微笑道: “此子颇有悟性,好孩子,好孩子!”
保定帝道: “他受了佛法点化,生性慈悲,不肯学武,以免杀生。”
黄眉僧道: “不会武功,也能杀人。会了武功,也未必杀人。”
保定帝道: “是!”
于是将段誉如何坚决不肯学武、私逃出门,如何结识木婉清,如何被号称 “天下第一恶人”的延庆太子囚在石室之中,源源本本的说了。黄眉僧微笑倾听,不插一言。两名弟子在他身后垂手侍立,更连脸上的肌肉也不牵动半点。
待保定帝说完,黄眉僧缓缓道: “这位延庆太子既是你堂兄,你自己固不便和他动手,就是派遣下属前去强行救人,也是不妥。”
保定帝道: “师兄明鉴。”
黄眉僧道: “天龙寺中的高僧大德,武功固有高于贤弟的,但他们皆系出段氏,不便参与本族内争,偏袒贤弟。因此也不能向天龙寺求助。”
保定帝道: “正是。”
黄眉僧点点头,缓缓伸出中指,向保定帝胸前点去。保定帝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对准他的中指一戳,两人都身形一晃,便即收指。黄眉僧道: “段贤弟,我的金刚指力可不能胜你的一阳指啊。”
保定帝道: “师兄大智大慧,不必以指力取胜。”
黄眉僧低头不语。
保定帝站起来,说道: “五年之前,师兄命我免了大理百姓的盐税,一来国用未足,二来小弟意欲待吾弟正淳接位,再行此项仁政,以便庶民归德吾弟。但明天一早,小弟就颁令废除盐税。”
黄眉僧站起身来,躬身下拜,恭恭敬敬的道: “贤弟造福万民,老僧感德不尽。”
保定帝下拜还礼,不再说话,飘然出寺。
保定帝回到宫中,即命内监宣巴司空前来,告以废除盐税之事。巴天石躬身谢恩,说道: “皇上鸿恩,实是庶民之福。”
保定帝道: “宫中一切用度,尽量裁减撙节。你去和华司徒、范司马二人商议商议,瞧有甚么地方好省的。”
巴天石答应了,辞出宫去。
巴天石当下去约了司徒华赫艮,一齐来到司马范骅府中,告以废除盐税。至于段誉被掳一节,巴天石先行对华范二人说过。
范骅沉吟道: “镇南世子落入奸人之手,皇上下旨免除盐税,想必是意欲邀天之怜,令镇南世子得以无恙归来。咱们不能分君父之忧,有何脸面立身朝堂之上?”
巴天石道: “正是,二哥有何妙计,可以救得世子?”
范骅道: “对手既是延庆太子,皇上万万不愿跟他正面为敌。我倒有一条计策,只不过要偏劳大哥了。”
华司徒忙道: “那有甚么偏劳的?二弟快说。”
范骅道: “皇上言道,那延庆太子的武功尚胜皇上半筹。咱们硬碰硬的去救人,自然不能。大哥,你二十年前的旧生涯,不妨再干他一次。”
华司徒紫膛色的脸上微微一红,笑道: “二弟又来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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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华司徒华赫艮本名阿根,出身贫贱,现今大理国位列三公,未发迹时,干的却是盗墓掘坟的勾当,最擅长的本领是偷盗王公巨贾的坟墓。这些富贵人物死后,必有珍异宝物殉葬,华阿根从极远处挖掘地道,通入坟墓,然后盗取宝物。花的工程虽巨,却由此而从未为人发觉。有一次他掘入一坟,在棺木中得到了一本殉葬的武功秘诀,依法修习,练成了一身卓绝的外门功夫,便舍弃了这下贱的营生,辅佐保定帝,累立奇功,终于升到司徒之职。他居官后嫌旧时的名字太俗,改名赫艮,除了范骅和巴天石这两个生死之交,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出身。
范骅道: “小弟何敢取笑大哥?我是想咱们混进万劫谷中,挖掘一条地道,通入镇南世子的石室,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救他出来。”
华赫艮一拍大腿,叫道: “妙极,妙极!”
他于盗墓一事,实有天生嗜好,二十年来虽然再不干此营生,偶尔想起,仍禁不住手痒,只是身居高官,富贵已极,再去盗坟掘墓,却成何体统?这时听范骅一提,不禁大喜。
范骅笑道: “大哥且慢欢喜,这中间实有些难处。四大恶人都在万劫谷中,钟万仇夫妇和修罗刀也均是极厉害的人物,要避过他们耳目委实不易。再说,那延庆太子坐镇石屋之前,地道在他身底通过,如何方能令他不会察觉?”
华赫艮沉吟半晌,说道: “地道当从石屋之后通过去,避开延庆太子的所在。”
巴天石道: “镇南世子时时刻刻都有危险,咱们挖掘地道,只怕工程不小,可来得及么?”
华赫艮道: “咱哥儿三人一起干,委曲你们两位,跟我学一学做盗墓的小贼。”
巴天石笑道: “既然位居大理国三公,这盗墓掘坟的勾当,自是义不容辞。”
三人一齐拊掌大笑。
华赫艮道: “事不宜迟,说干便干。”
当下巴天石绘出万劫谷中的图形,华赫艮拟订地道的入口路线,至于如何避人耳目,如何运出地道中所挖的泥土等等,原是他的无双绝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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