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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日本回国探亲回乡手记-7

回乡手记    过去、未来

晚饭后，母亲让我放老电影，免不了又是打鬼子。
电影上，日本鬼子很恶劣。老婆习以为常，完全不在意。
这些年，似乎大家都取得了平衡和默契。觉得有意思的时候，还会停下来看一会儿，看到日本人那么坏，一边看，一边评论ひどい。
女儿听不懂中文，也不知道奶奶在看什么，对奶奶嚷着要看七龙珠。
我说等奶奶把电影看完。   女儿不干，继续嚷嚷。   奶奶说，给她看，给她看。
女儿赢了。   看着孙女高兴得手舞足蹈，奶奶眼里爱得快滴血了。
对于我来说，这是过去和未来的交汇，超越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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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手记    三爷小传

在院子里闭目养神，他缓慢地走了进来，步履蹒跚，弱不禁风，随时可能脚一软倒下。

手里拿了一只老母鸡，疲惫的脸上挤出笑容，用严重缺乏中气的声音低声说，送只老母鸡给你吃，老母鸡他喂了三年了。说他是三爷，其实是我的一个亲哥哥，别人都喊他三爷。
  去年查出食管癌晚期，手术后再次复发。   

除非奇迹发生，否则，此次回乡，将是我们兄弟一场的最后一次见面。下次回乡，大概率阴阳两隔。我说，你自己吃啊。他说，吃不了喽。

我心想，你吃不了，我又如何吃得下去？！他的一生，充满了得意和失败。

因为脑子好，总能拿一手好牌。

因为性格缺陷，每一手好牌，最终都会被打得稀烂。

  他是我们村第一批高中生，学习成绩很好。   

就在高考前，他和村里几个小年轻把一个开车的人给打了。那个司机骂他们让道不及时，被几个人揪下车来一顿爆揍。
  打完了才知道，那家伙是县委书记的弟弟。   

他被拘留2个星期。   高考黄了。   他也成了我们家至今唯一一位进过牢房的人。   

参军，被军区送去学通讯，学了一年多。   这意味着他这个农村子弟鲤鱼要跳龙门了。   正当家里人感到自豪的时候，他突然复原了。  多年后，从别的渠道了解到，他领头纠集我们省的兵和四川兵打群架。

回到家乡，进入乡政府工作。至今还记得他画的小街规划图，非常专业。现在我们的小街，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和他的那个图上画得基本一样。

后来，家乡通电了。他是我们那里唯一一位精通电气基础知识的人，成了农电站站长。

我上初中的时候，他把电接通到家里，给自己办了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那时候，他每天喝酒，是小镇的红人。我坐三轮车去县城读高中，每次遇见他，他都会喊停，给我三块五块钱。他一方面趾高气扬，一方面豆腐心。别人几句三哥三爷一叫，他就不知道如何拒绝别人的要求。

  当时各村都有自己的电工，负责从各家收电费，然后上缴到乡里。也许是村电工真的收不上来，也许是村电工收上来后自己贪污了，不给乡电站足额缴纳，这样就会产生亏空。为了取得收支平衡，他有办法偷电，神不知鬼不觉。
  县里下来查无数次，没人知道哪里偷电了。   

每次县里考试，他始终第一名。   那些搞技术的不如他，当然查不出来。  

 那些村电工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酒桌上一口一声三爷、三哥的。

他乡电站的一个手下，一天晚上请他吃饭，把他灌醉后，带着极其敬佩的口气，请教他是如何能偷电却让人查不出来的。大醉中的他得意地说，太简单了，就是这样这样做的。
  第二天这个手下就去县里举报了。   县里来人抓了个现行。   他被撤职查办。   那个手下如愿以偿做上了农电站站长。   

如今多年过去，这个人拿着高额的退休金。   啥都不是了的他，成了别人眼里的阿贵。   

曾经受过他恩惠的人，有酒局还会喊他。   酒桌上，总会有人言语冒犯他，因为他啥都不是了。而他的自尊，容不得别人轻视，多次酒桌上就动手。
  结局不是他把别人送进医院，就是别人把他送进医院。就这样，他成了当地的麻烦制造者。

在别人轻视的眼光中，贫穷地活着。

直至十几年前的一天，我和他吃饭。和他深谈了一次。今天，真心希望那次谈话没有发生。和他回顾了他的过去，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梦想。他说他一直想办一个养猪场，养几十头猪。想着自己高中的时候，他每次给我的三块五块。

  我想回报他，把他从人人看不起的穷光蛋，变成一个体面人。

我问他，如果不是几十头猪，而是几百头、上千头，你能搞得定吗？

他想都没想，立即回答没问题。我前后三次给了他220万，建起了一个本地最大规模的养猪场。第一年他就赚了50多万。很快，他就恢复了他以前的歌舞升平。

求他的人络绎不绝，各种卖饲料的、卖添加剂的，卖兽药的，每天宴请。

据别的哥哥说，他没有哪天晚上不在县城的。每天两遍酒，中午晚上一顿不落。

我知道后，进行干预，他和我大吵一场，说你不让我喝，我偏喝！短短三年多，他的猪场亏到无法继续。再来找我要钱，又给了他30万周转，很快又亏光。
  在家人的压力下，眼睁睁看着猪场倒闭。   倒闭后，他又一次变得穷困潦倒。   

他借了银行不少钱，光利息就让他无法承受。   我帮他还过一次，他还完又借，比以前借得更多。在他即将成为老赖前，再次帮他还上。他每个月3000元的退休金，没人知道他花哪里去了。

  就这样，他继续他贫穷的生活。   直至去年，他在出现吞咽困难三个多月之后，去医院检查。医生怀疑是食管癌，要切片检查时，他离开了医院，因为他付不起接下来那一百多块钱的检查费用。
  兄弟们出钱，给他最好的治疗，可惜太晚了。   几个月前，复发了。 

 当初我那200多万原计划在北京四惠的一个小区里买一个门面。

  价格都谈好了。   临时决定给他实现梦想。   结果却害了他。  

 如果没有那几年春风得意，找到了当老板的感觉，可能也不会喝那么多酒，食管也可能不会出这么严重的问题。

愿奇迹发生，愿上帝保佑他。

图片是我十几年前给他拍的。他刚从养猪场出来，身上带着强烈的猪粪气味。当时我就责问自己，你在干什么？这是你的亲哥啊！

(未完待续, To be con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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