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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平时代-下部-5:第16章 加快经济发展和开放-3
世行团队返回后,根据与中方所做的联合研究撰写了一份报告。报告讲述了1949年后的中国经济历史,介绍了中国的政策,并对中国经济中适合或不适合做出政策改变的领域作了认真区分。在1981年3月完成这个三卷本的报告后,世行人员立刻与中方进行讨论,并在6月提交世行董事会,为后者做出给中国第一笔贷款的决定提供参考。
除了中国的专家外,赵紫阳和其他高官也读过这份报告;后经中国政府批准,该报告得以公开发表。
当时首当其冲的大问题是,如何在维持中国经济运行的同时,使它转向更加开放、更少管制的体制。世行报告建议中国要更加注重利用价格,从价格入手促进更有效的投资决策,推进更灵活的对外贸易。它还建议让国内人口更加自由地流动,使劳动力的使用变得更有效率。
但是它也主张价格变动和其他改革都不宜操之过急。这个团队不主张全面迅速的市场自由化或私有化。对于中方人员来说,参与这项研究,使他们有机会了解具有全球发展经验的经济学专业人士的视野,并学习用新的眼光重新审视自身的体制。
中国成为世行成员后双方谈判达成的第一笔借款是对高等教育的援助。邓小平一向重视培训,因此这个结果并不令人意外。在贷款之外,世行还设立了专门计划,帮助培训即将处理各种经济问题的中国专家。
在这方面,中国与世行的经济发展研究所合作,由后者每年举办人员培训课程。世行还在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继而在福特基金会资助下,在牛津大学设立了为期一年、专门培训中国经济学家的项目。从1985年到1995年,这项计划培训了将近70名经济学家,其中大多数后来都身居要职,领导着中国的经济发展。
福特基金会还资助中国经济学家在美国学习。 作为对中国的进一步援助,世行还利用它与全球经济学家无可比拟的关系网络,应中国要求组织不同领域的专家进行会谈。
1980年代初,中国负责调整经济体制的官员最初想从东欧国家寻求改革模式。他们首先关注的是南斯拉夫,1983年又将兴趣转向匈牙利把不同部门的所有计划都合为一体的 “全面改革”。中国派出两个代表团访问匈牙利,研究它的改革规划,匈牙利也派了一批人到中国介绍他们的改革经验。
熟悉匈牙利问题的人认为,中国应当使用更多的经济手段取代行政手段,进一步向地方放权,并允许更加多样化的所有制形式。匈牙利和日本一样,也采用了以确定产出指标为主的“指导性计划”,逐步摆脱了从前的指令性计划——即提前为各产业部门精确规定具体的生产投入。[16-19]然而,在探讨东欧经验的同时,一些中国官员也开始怀疑,东欧模式是否能够解决中国面临的复杂问题。
1982年8月应中方请求,世界银行将东欧和其他国家既有理论眼光又有实践经验的著名专家召集到浙江省的莫干山,探讨社会主义体制改革的整体问题。中方人员以薛暮桥为首。来自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和匈牙利的东欧知名经济学家——包括弗拉吉尔兹・布鲁斯(Włodzimierz Brus)——分别介绍了他们的观点。
会上进行的讨论和会后组织的外国顾问对中国各地的考察,大大加深了人们对东欧改革模式是否适用于中国的疑虑。东欧专家此前的结论是,如果只进行局部改革,会造成对下一步改革的抵制,因此必须一次性地进行全面改革。可是,中国的农村改革已经呈现出似乎不可逆转的积极成果,因此没有必要急于进行一揽子的全面改革。
会后东欧的学者们去中国各地考察,开始同意中国东道主的观点,即一次性大胆进行改革的东欧模式在中国行不通,因为中国太大,各地情况千差万别。中国唯一切实可行的道路是逐步开放市场和放开价格,然后再进行渐进式的调整。与会者的观点先汇报给赵紫阳并获得了他的认同,然后再上报给邓小平,邓也支持赵紫阳关于渐进改革、而不是一揽子改革的意见。
1983年,取代麦克纳马拉于1981年担任世界银行行长的克劳森(A. W. Clausen)访问北京。邓小平对他说,他认为世行1981年的报告很有意思,也很有用。随后邓请世行帮助评估中国到2000年生产总值翻两番的可行性。
速度问题似乎一直是邓小平的中心问题。 他希望经济尽可能快地增长,又要避免大跃进的危险;他担心中国的干部像过去那样盲目乐观,所以要听听外人的意见。
他希望世行再次承担一项研究,根据全球经验对中国未来20年实现这一目标考虑不同方案。应邓小平请求,1984年世行再度派出人员齐备的代表团前往中国,仍由林重庚带队。依据中方合作者、世行人员及相关顾问的研究,世行于1985年发布了一份报告。
这份报告对制定 “七五”计划(1986年–1990年)起了重要作用。[16-20]它的结论是,20年内翻两番的目标是可行的。这无疑让邓小平感到放心。报告认为,中国通过重点抓工业生产,或者通过促进包括服务业在内的各部门平衡发展,都有望实现这一目标。中国选择了以工业作为重点的道路。
1984年召开了又一次由中青年经济学家参加的莫干山会议,讨论价格改革等问题,但这次会议世行人员没有参加。[16-21]会议的结论是支持价格双轨制,即一轨价格适用于国家计划内产品,另一轨价格则要适应市场的变化。完成定额的国营企业可以将超额部分以市场定价出售。
这样一来,很多企业会转而以市场为导向从事生产,而在向市场转型的过渡期又可以依靠计划内价格获得一定的稳定性。有些世行官员批评价格双轨制,因为这会给国营企业的干部制造迅速牟利的机会,他们可以用计划价格购买商品,再以高价在市场上出售。但中国高层官员认为,他们有把握用行政处罚手段控制住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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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在邓小平取得政治上的胜利后,中国官员再次请世界银行召集专家,为中国从管制经济转型为由市场发挥更大作用的经济提供指导。中外专家在一条名为 “巴山轮”的船上开了一个星期的会。在这条从重庆沿长江顺流而下、经三峡抵达武汉的轮船上,他们进行了正式和私下的紧张讨论。
世行召集的西方人中,有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詹姆斯・托宾(James Tobin),他介绍了运用宏观经济手段、尤其是通过调节需求控制市场的可能性。弗拉吉尔兹・布鲁斯和首次访问中国的雅诺什・科尔奈(János Kornai)则介绍了东欧在调整中央计划经济体制的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会议结束时,早已对东欧模式在中国的适用性持怀疑态度的中方与会者进一步确认,社会主义经济中的结构问题——如允许业绩不佳和重复生产的企业继续生存的“软预算约束”——是计划体制内在的普遍性的问题。
这标志着中国结束了对采用东欧改革模式的探讨,转而以更强的意愿接纳市场的作用。
会议之前中方尚未充分理解的一个关键问题是:如何采用其他货币和财政手段来调节市场,以避免中国人一向认为的资本主义制度所固有的大起大落。托宾的发言使他们相信,可以运用宏观经济手段调控市场体系。会后,中国经济学家在引入宏观调控手段的同时,对继续扩大市场作用也更加胸有成竹。
由于会议之前通货膨胀已很严重,中国很快采用了从这次会议中得到的主要教益:即运用宏观调控驯服通货膨胀。赵紫阳总理看过会议报告后接受了这一结论,经邓小平认可后便开始着手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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