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冠肺炎疫情四川眉山封城：热爱生命的艺术家九十一岁从十八楼跳楼身亡..

[编按： 转载于 腾讯微信/魏雅华， 2022-09-19. 原发于 落魄公子奇遇记。热爱生命的艺术家，91岁，从十八楼跳楼身亡！]

  1 

我和老伴都是上了九旬的老人，已经走到了生命的结尾处，我们曾经畅想过彼此会如何终结自己的人生。只是，我们从未想过会以今天这种方式。我的老伴现在正躺在我的怀里，他浑身是血，面目模糊，换成旁人肯定认不出这是他。
  但我认得，他穿着儿子为他量身定制的熨帖过后的西装，手腕上戴着十年前结婚纪念日我送给他的腕表，苍白的头发依旧一丝不苟打理得服服帖帖……我的老伴是如此热爱生命的一位艺术家。可是今天，他却选择从十八楼跳了下来，他的绝望我无法想象。我已经哭不出来了。人老了的时候，悲伤的眼泪往往都是流在心里的，我只是像在水里抓住水一样抱着他，希望我的温度能够守住他身体最后的温度。
同时，我朝着四周空荡荡的地方大嚷，   “救命！叫救护车！救命啊！”
这次，我终于看到人们接二连三地过来了，走过来了，赶过来了，跑过来了。但那一刻，我又非常灰心，为什么偏偏要等到人都死了，大家才来凑这个热闹。

其实我昨天就向周围求助过。只是昨天是非常斯文、非常含蓄的哀求——但没人理，事情好像不坏到最后一步，根本没人在意。他们当时表情为难地告诉我们，因为某种原因，医院暂时不能这么随便接诊。老伴捧着胀痛的腹部，我搀扶着他，我们都无法理解，到底什么原因这么重要，连医院都可以不以救人为前提了？
  所以我们还是在哀求，希望能网开一面……但就是不行，因为某种原因，就是不行。 

2 

救护车把老伴抬走，我跟着上了车，与我一同上车的，还有一位警察。警察问我：他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少，我是他什么人，为什么他会跳楼？
  我冷冷地告诉警察：他叫XXX，91岁，我们是结婚70年的夫妻，儿子在国外，平日就我俩一起住，他是一个非常乐观阳光的人，一直都是。警察问：那为什么这么一个乐观的人，会选择跳楼？

我笑了，但我的笑容肯定很难看：因为昨天他不舒服，想要去医院看看，但是排除万难去到医院后，结果医生却说不便接诊，让我们改日再来。
警察问：哪家医院？我说：拒绝接诊的不只一家医院，你想知道哪家？警察被问住了，有点犹豫了，虽然戴着口罩，但掩饰不住他的年轻和生涩，也掩饰不住他对人性和社会的认识，还停留在非常浅薄的层面。
  我说：我不是不配合你，只是……这实在太过分了，我活了九十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滑稽的场面，你懂那种感觉吗？警察没说话了。不管他懂不懂，他都不可能真的懂；不管他懂不懂，他都不可能真的愿意去懂。有时候，不懂，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3 

救护车还在行进。我望着窗外，在独属于我的老花世界里，这座城市跟我过去所生活的，很不一样。如今的它，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街上没有人，只有救护车和警车，而那车上的人，又正在经历着什么样的事情呢？
  像我这样悲惨的事情吗？   还是比我更悲惨的事情？   而最悲惨的，其实是我此刻不知该如何诉说这份悲惨，如何排解心中的凄苦和遗恨。
  我此刻能做的，似乎只是紧紧握着老伴的右手。这手好冷好冷，我怎么都握不暖和。记得昨天我和老伴也在救护车上，当时我们正在家里，老伴在看报纸，我在做早餐。
  早餐做好后，我看到老伴还依旧躺在沙发上。   我感到不对劲，以往的他都是非常殷勤地过来给我搭把手的。

但昨天早上，他面色发白，一直捂着腹部。
我去翻药箱子的时候，他说他已经吃过药了，从昨晚就吃了。昨晚就吃了？我怎么没有察觉呢？他说自己是半夜三点醒来的，   “就是有点不舒服，想着没啥事，吃颗药或许就继续睡了。”
  “但是你现在还在痛，我们要去医院看。”
  “再等等吧，我想再挺一挺，现在要出门一趟不容易，得找小区拿证明，还要办理各种手续，在这个非常时期，我不想麻烦别人。”
对，我们都是不想麻烦别人、生怕给别人带来困扰的人，所以选择了忍耐，忍耐就是我们的美德。

4 

但忍到了中午十二点，老伴脸上连青筋都爆出来了，一直在发冷汗，腹涨已经变成了腹痛。活了九十年，我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因为大病往往是小病酿成的，尤其像我们这种本来半只脚就踏进棺材的人。
     “我们必须得去医院，我是小区志愿者，我现在打电话申请，要办什么证明什么出入证，我现在就去办，你不能再忍了，会没命的！”
老伴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了，我出门像个瞎子一样，抹黑了一个多小时后，才终于拿到了出入证。不得不说，这证明可太难办下来了，对于急用的人，它的存在就是一种威胁。但我没有时间抱怨，我马上抓起手机拨打救护车，可是没人接。
  我记得我至少拨打了半个小时，才终于听见人声。对面的人听完我的问题后，告诉我，   “不要着急，我们现在还在排队。”

本来这话之前，我都还是温吞和平的，但是这话听了之后，我整个人都年轻了，像一朵正在怒放的鲜花：   “人都快没了，还要排队？！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工牌多少？我都记着，如果半个小时你们来不了，人没了我这辈子都不放过你！”
但救护车是在一个小时后赶到的，附近的医院离我们这里，其实也就十分钟车程。
可是没办法，我没力气计较了，我得赶紧把老伴送到医院治疗。

  5 

在路上，老伴的情况看起来缓和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得救的缘故，老伴整个人都看起来轻松了很多。我也宽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等到了医院，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相信老伴的身体没问题，因为我俩每年都有按时做身体检查，老伴每两天还会晨练，平日也不爱动怒，身心都很舒畅，这次肯定是吃错东西了而已。
  没事的。   直到到了医院门口，一位工作人员把我们拦住的时候，我们才彻底崩溃了。   “为什么不能进去？”
  “现在我们医院不方便面诊，建议您去别的医院看看。”
  “但是救护车就是把我们送来这里了啊！”
  “救护车其实也说不准的，因为目前的情况，就是随时在变化嘛，您也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一家医院连病人都不能收治，见死不救，我怎么可能知道会有这么事情！”

  “你现在生气也没用，现在确实是没法接收你们，如果你们要在这里耗时间的话，那我也没办法，而且这对他的病情也没有任何作用。”
我承认我从来没有一刻像那一刻那样，想骂脏话。 

6 

紧接着，救护车又把我们送去了附近的第二家医院，但是这一次依旧是同样的理由拒绝见诊。   “今天是不行了，今天突发情况，而我们目前医院收治的病人，已经饱和了。”
  “能不能通融一下。”
我眼泪快要出来了。但这时，老伴拉住了我的手，他朝医院的工作人员摆了摆手，眼睛也不抬，却很坚决地说道，   “算了，算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救护车上的工作人员建议我们，可以先去买点药来吃，休息一个晚上说不定就好了。我说，   “可是我们连什么病都不清楚，就随便买点药来吃吗？这话你们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老伴听完后，露出了一个惨白的笑容。当天回到家已是凌晨三点，我们忍着疲惫洗漱收拾后，躺在床上，而我由于奔波了一整天，很快睡着了。等到我再醒来的时候，就是现在了，就是老伴躺在了家楼下的草坪上，鲜血从他的身体绽放，成河，成江，成海。

 7 

老伴在跳楼前，留下了两封遗书。   一封写着：   “我实在忍不住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一整天都很痛，睡也睡不好，我知道自己已经晚了，药是没用的，也买不到了，我不想这么等下去了。”

还有一封写着：   “对不起。”

救护车到达的时候，老伴被抬进了医院，我没想到，老伴最后是这样才有资格进去医院的。但是我更没想到，我被工作人员拦在了外面，他们说我现在要进去的话，需要办理相关证明。我点点头，意思是，我知道了，我理解了。我就在医院门口朝老伴挥挥手，和他做最后的告别吧。
我想告诉他，不要觉得对不起。至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们都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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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23日11时21分，（四川省眉山市）彭山区公安分局接城南郡物业报警称，有人坠楼。接警后，彭溪派出所民警、刑警大队法医立即出警，赶赴现场开展调查处置。随后，经120现场诊断，该群众已无生命特征。

经查：

死者熊某某(男，91岁)，为该小区住户。民警在勘查时从其家中找到熊某某遗书一封，家属反映熊某某生前因长期疾患曾在子女面前流露过轻生念头。公安机关结合现场勘查情况，初步判断熊某某死因为自杀。目前，家属情绪稳定，死者遗体已送至眉山市殡仪馆。

请勿传播现场血腥照片视频，不造谣不传谣不信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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