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倚天屠龙记-23:第九回 七侠聚会乐未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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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9-03 , 4139 , 896 , 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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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23:第九回 七侠聚会乐未央-2

俞莲舟见他眼眶湿润,说道:   “武当七侠重行聚首,正是天大的喜事。自从三弟受伤,你又失踪,江湖上改称我们为‘武当五侠’,嘿嘿,今日七侠重振声威……”
但想到俞岱岩手足残废,七侠之数虽齐,然而要像往昔一般,师兄弟七人联袂行侠江湖,终究是再也不可能的了,不禁凄怆心酸。海舟南行十数日,到了长江口上,一行人改乘江船,溯江而上。张翠山夫妇换下了褴褛的皮毛衣衫,两人宛似瑶台双璧,风采不减当年。无忌穿上了新衫新裤,头上用红头绳扎了两根小辫子,甚是活泼可爱。
  俞莲舟潜心武学,无妻无子,对无忌十分喜爱,只是他生性严峻,沉默寡言,神色间却是冷冷的。无忌心知这位冷口冷面的师伯其实待己极好,一有空闲,便缠着师伯问东问西。他生于荒岛,陆地上的事物甚么也没见过,因之看来事事透着新鲜。
  俞莲舟竟是不感厌烦,常常抱着他坐在船头,观看江上风景。无忌问上十句八句,他便短短的回答一句。这一日江船到了安徽铜陵的铜官山脚下,天色向晚,江船泊在一个小市镇旁。
  船家上岸去买肉沽酒。   张翠山夫妇和俞莲舟在舱中煮茶闲谈。   无忌独自在船头玩耍,见码头旁有个年老的乞丐坐在地下玩蛇,颈中盘了一条青蛇,手中舞弄着一条黑身白点的大蛇。
  那条黑蛇忽儿盘到了他头上,一忽儿横背而过,甚是灵动。无忌在冰火岛上从来没见过蛇,看得甚是有趣。那老丐见到了他,向他笑了笑,手指一弹,那黑蛇突然跃起,在空中打了个筋斗,落下时在他的胸口盘了几圈。
  无忌大奇,目不转睛的瞧着。   那老丐向他招了招手,做了几个手势,示意他走上岸去,还有好戏法变给他看。

  无忌当即从跳板上岸去。那老丐从背上取下了一个布囊,张开了袋口,笑道:   “里面还有好玩的东西,你来瞧瞧。”
无忌道:   “甚么东西?”
那老丐道:   “挺有趣的,你一看便知道了。”
无忌探头过去,往囊中瞧去,但黑黝黝的看不见甚么。他又移近一些,想瞧个明白,那老丐突然双手一翻,将布袋套上了他的脑袋。无忌   “啊”的一声叫,嘴巴已被那老丐隔袋按住,跟着身子也被提了起来。
  他这一声从布袋之中呼出,声音低微,但俞莲舟和张翠山已然听见。两人虽在舱中,相隔甚远,已察觉呼声不对,同时奔到船头,见无忌已被那老丐擒住。
  两人正要飞身跃上岸去,那老丐厉声喝道:   “要保住孩子性命,便不许动。”
说着撕破了无忌背上的衣服,将黑蛇之口对准了他背心皮肉。这时殷素素也已奔到船头,眼见爱儿被擒,急怒攻心,便欲发射银针。俞莲舟双手一拦,喝道:   “使不得!”
他认得这黑蛇名叫   “漆黑星”,乃是著名毒蛇,身子越黑,毒性愈烈。这条黑蛇身子黑得发亮,身上白点也是闪闪发光,张开大口,露出四根獠牙,对准着无忌背上的细皮白肉,这一口咬了下去,无忌顷刻间便即毙命,纵使击毙那老丐,获得解药,也未必便能及时解救,当下不动声色,说道:“尊驾和这孩童为难,想干甚么?”
那老丐道:   “你命船家起锚开船,离岸五六丈,我再跟你说话。”

俞莲舟知他怕自己突然跃上岸去,明知船一离岸,救人更加不易,但无忌在他挟制之下,只得先答应了再说,便握住锚链,手臂微微一震,一只五十来斤的铁锚应手而起,从水中飞了上来。那老丐见俞莲舟手臂轻抖,铁链便已飞起,功力之精纯,实所罕见,不禁脸上微微变色。张翠山提起长篙,在岸上一点,坐船缓缓退向江心。
  那老丐道:   “再退开些!”张翠山愤然道:   “难道还没五六丈远么?”
那老丐微笑道:   “俞二侠手提铁锚的武功如此厉害,便在五六丈外,在下还是不能放心。”
张翠山只得又将坐船撑退丈余。
  俞莲舟抱拳道:   “请教尊姓大名。”
那老丐道:   “在下是丐帮中的无名小卒,贱名没的污了俞二侠尊耳。”
俞莲舟见他背上负了五六只布袋,心想这是丐帮中的六袋弟子,位份已算不低,如何竟干出这等卑污行径来?何况丐帮素来行事仁义,他们帮主史火龙是条铁铮铮的好汉子,江湖上大大有名,这事可真奇了。殷素素忽然叫道:   “东川的巫山帮已投靠了丐帮么?我瞧丐帮中没阁下这一份字号?”
那老丐   “咦”的一声,还未回答,殷素素又道:“贺老三,你捣甚么鬼。你只要伤了我孩子的一根毫毛,我把你们的梅石坚剁做十七廿八块!”
那老丐吃了一惊,说道:   “殷姑娘果然好眼力,认得我贺老三。在下正是受梅帮主的差遣,前来恭迎公子。”

殷素素怒道:   “快把毒蛇拿开!你这巫山帮小小帮会,好大的胆子!竟惹到天鹰教头上来啦。”
贺老三道:   “只须殷姑娘一句话,贺老三立时把公子送回,梅帮主自当亲自登门赔罪。”
殷素素道:   “要我说甚么话?”
贺老三道:   “我们梅帮主的独生公子死在谢逊手下,殷姑娘想必早有听闻。梅帮主求恳张五侠和殷姑娘……不,小人失言,当称张夫人,求恳两位开恩,示知那恶贼谢逊的下落,敝帮合帮上下,尽感大德。”
  殷素素秀眉一扬,说道:   “我们不知道。”
贺老三道:   “那只有恳请两位代为打听打听。我们好好侍候公子,一等两位打听到了谢逊的去处,梅帮主自当亲身送还公子。”
殷素素眼见毒蛇的獠牙和爱子的背脊相距不过数寸,心下一阵激动,便想将冰火岛之事说了出来,转头向丈夫望了眼,却见他一脸坚毅之色。她和张翠山十年夫妻,知他为人极重义气,自己若是为救爱子而泄漏了谢逊的住处,倘若义兄因此死于人手,只怕夫妻之情也就难保,话到口边,却又忍住不说。张翠山朗声道:   “好,你把我儿子携去便是。大丈夫岂能出卖朋友?你可把武当七侠瞧得忒也小了。”
  贺老三一愣,他只道将无忌一擒到,张翠山夫妇二人非吐露谢逊的讯息不可,哪知张翠山竟然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一时倒也没了主意,说道:   “俞二侠,那谢逊罪恶如山,武当派主持公道,武林人所共仰,还请你劝两位一劝。”

俞莲舟道:   “此事如何处理,在下师兄弟正要回归武当,禀明恩师,请他老人家示下。武昌黄鹤楼英雄大会,请贵帮梅帮主和阁下同来与会,届时是非曲直,自有交代。你先将孩子放下。”
他离岸六七丈,说这几句话时丝毫没提声纵气,但贺老三听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便如接席而谈一般,心下好生佩服,暗想:   “武当七侠威震天下,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次我们破釜沉舟,干出这件事来,小小巫山帮又怎惹得起武当派和天鹰教?但梅帮主杀子之仇,不能不报。”
躬身说道:   “既是如此,小人多有得罪,只有请张公子赴东川一行。”
突然之间,殷素素伸掌在站在船边的一名水手背上重重一推,又踢下另一名水手。两名水手啊啊大叫,扑通、扑通的跌入水中,水花高溅。殷素素大叫:   “啊哟,啊哟,五哥你干么打我?”
在船头纵声大叫大跳。俞莲舟与张翠山愕然,都不知她何以如此。贺老三遥遥望见奇变陡生,更是诧异之极。
  俞莲舟只一转念间便即明白,眼见贺老三目瞪口呆,当即拔出长剑,运劲掷出。嗤的一声响,长剑飞越半空,激射过去,将   “漆黑星”毒蛇的蛇头斩落,连贺老三抓住毒蛇的四根手指也一起削下来。当俞莲舟长剑出鞘之时,张翠山已抓住系在桅杆顶上的纤索,双足在船头一登,抓着纤索从半空中荡了过去。
  他比俞莲舟的长剑只迟到了片刻,足未着地,半空中探身而前,左右砰的一掌,将贺老三击得翻出几个筋斗,右手已将无忌抱过。贺老三委顿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两名水手游向岸边,不知殷素素何以发怒,不敢回上船来。殷素素笑吟吟的叫道:   “两位大哥请上船来,适才多有得罪,每人一两银子,请你们喝酒。”
  江船溯江而上,偏又遇着逆风,舟行甚缓。张翠山和师父及诸兄弟分别十年,急欲会见,到了安庆后便想舍舟乘马。俞莲舟却道:   “五弟,咱们还是坐船的好,虽然迟到数日,但坐在船舱之中,少生事端。今日江湖之上,不知有多少人要查问你义兄下落。”
殷素素道:   “我们和二伯同行,难道有人敢阻俞二侠的大驾?”
俞莲舟道:   “我们师兄弟七人联手,或者没人能阻得住,单是我和五弟二人,怎敌得过源源而来的高手?何况只盼此事能善加罢休,又何必多结冤家?”
张翠山点头道:   “二哥说的不错。”
  舟行数日,到得武穴,便已是湖北省境。这晚到了富池口,舟子泊了船,准拟过夜。俞莲舟忽听得岸上马嘶声响,向舱外一张,只见两骑马刚掉转马头,向镇上驰去。马上乘客只见到背影,但身手便捷,显是会家子。他转头向张翠山道:   “在这里只怕要惹是非,咱们连夜走罢。”
张翠山道:   “好!”
心下好生感激。武当七侠自下山行道以来,武艺既高,行事又正,只有旁人望风远避,从未避过人家。近年来俞莲舟威名大震,便是昆仑、崆峒这些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名声也尚不及他响亮,但这次见到两个无名小卒的背影,便不愿在富池口逗留,自是为了师弟一家三口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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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莲舟将船家叫来,赏了他三两银子,命他连夜开船。船家虽然疲倦,但三两银子已是几个月的伙食之资,自是大喜过望,当即拔锚启航。这一晚月白风清,无忌已自睡了,俞莲舟和张翠山夫妇在船头饮酒赏月,望着浩浩大江,胸襟甚爽。
  张翠山道:   “恩师百岁大寿转眼即至,小弟竟能赶上这件武林中罕见的盛事,老天爷可说待我不薄了。”
殷素素道:   “就可惜仓促之间,我们没能给他老人家好好备一份寿礼。”
俞莲舟道:   “弟妹,你可知我恩师在七个弟子之中,最喜欢谁?”
殷素素道:   “他老人家最得意的弟子,自然是你二伯。”
俞莲舟笑道:   “你这句话可是言不由衷,心中明明知道,却故意说错。我们师兄弟七人,师父日夕挂在心头的,便是你这位英俊夫郎。”
殷素素心下甚喜,摇头道:   “我不信。”
俞莲舟道:   “我们七人各有所长,大师哥深通易理,冲淡弘远。三师弟精明强干,师父交下来的事,从没错失过一件。四师弟机智过人。六师弟剑术最精。七师弟近年来专练外门武功,他日内外兼修、刚柔合一,那是非他莫属……”
殷素素道:   “二伯你自己呢?”
俞莲舟道:   “我资质愚鲁,一无所长,勉强说来,师传的本门武功,算我练得最刻苦勤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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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素素拍手笑道:   “你是武当七侠中武功第一,自己偏谦虚不肯说。”
张翠山道:   “我们七兄弟之中,向来是二哥武功最好。十年不见,小弟更加望尘莫及。唉,少受恩师十年教诲,小弟是退居末座了。”
言下不禁颇有怅惘之意。
  俞莲舟道:   “可是我七兄弟中,文武全才,唯你一人。弟妹,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五年之前,恩师九十五岁寿诞,师兄弟称觞祝寿之际,恩师忽然大为不欢,说道:‘我七个弟子之中,悟性最高,文武双全,惟有翠山。我原盼他能承受我的衣钵,唉,可惜他福薄,五年来存亡未卜,只怕是凶多吉少。’你说,师父是不是最喜欢五弟?”
  殷素素笑靥如花,心中甚喜。张翠山感激无已,眼角微微湿润。俞莲舟道:   “现下五弟平安归来,送给恩师的寿礼,再没比此更重的了。”
正说到此处,忽听得岸上隐隐传来马蹄声响。蹄声自东而西,静夜中听来分外清晰,共是四骑,三人对望了一眼,心知这四乘马连夜急驰,多半与己有关。三人虽然不想惹事,岂又是怕事之辈?当下谁也不提。
  俞莲舟道:   “我这次下山时,师父正闭关静修。盼望咱们上山时,他老人家已经开关。”
殷素素道:   “我爹爹昔年跟我说道,他一生所钦佩的人物只有两位,一是明教阳教主,他已经逝世,此外便只是尊师张真人。连少林派的‘见闻智性’四大高僧,我爹爹也不怎么佩服。张真人今年百岁高龄,修持之深,当世无有其匹。现下还要闭关,是修练长生不老之术么?”

俞莲舟道:   “不是,恩师是在精思武功。”
殷素素微微一惊,道:   “他老人家武功早已深不可测,还钻研甚么?难道当世还能有人是他敌手?”
  俞莲舟道:   “恩师自九十五岁起,每年都闭关九个月。他老人家言道,我武当派的武功,主要得自一部《九阳真经》。可是恩师当年蒙觉远祖师传授真经之时,年纪太小,又全然不会武功,觉远祖师也非有意传授,只是任意所之,说些给他听,因之本门武功总是尚有缺陷。
  这《九阳真经》据觉远祖师说是传自达摩老祖。但恩师言道,他越是深思,越觉未必尽然。一来真经中所说的秘奥与少林派武功大异,反而近于我中土道家武学;
  二来这《九阳真经》不是梵文,而是中国文字,夹写在梵文的《楞伽经》的字畔行间。想达摩老祖虽然妙悟禅理,武学渊深,他自天竺西来,未必精通中土文字,笔录这样一部要紧的武经,又为甚么不另纸书写,却要写在另一部经书的行间?”
  张翠山点头称是,问道:   “恩师猜想那是甚么道理?”
俞莲舟道:   “恩师也猜想不出,他说或许这是少林寺后世的一位高僧所作,却假托了达摩老祖的名头。恩师心想于《九阳真经》既所知不全,难道自己便创制不出?他每年闭关苦思,便是想自开一派武学,与世间所传的各门武功全然不同。”
张翠山和殷素素听了,都慨然赞叹。俞莲舟道:   “当年听得觉远祖师传授《九阳真经》的,共有三位。一是恩师,一是少林派的无色大师,另一位是个女子,那便是峨嵋派的创派祖师郭襄郭女侠。”

殷素素道:   “我曾听爹爹说,郭女侠是位大有来头的人物,她父亲是郭靖郭大侠,母亲是丐帮的黄帮主黄蓉,当年襄阳失陷,郭大侠夫妇双双殉难。”
俞莲舟道:   “正是。我恩师当年曾与郭大侠夫妇在华山绝顶有一面之缘,每当提起他两位为国为民的仁风侠骨,常说我等学武之人,终身当以郭大侠夫妇为榜样。”
他出神半晌,续道:   “当年传得《九阳真经》的三位,悟性各有不同,根柢也大有差异。武功是无色大师最高;郭女侠是郭大侠和黄帮主之女,所学最博;恩师当时武功全无根基,但正因如此,所学反而最精纯。是以少林、峨嵋、武当三派,一个得其‘高’,一个得其‘博’,一个得其‘纯’。三派武功各有所长,但也可说各有所短。”
殷素素道:   “那位觉远祖师,武功之高,该是百世难逢了。”
俞莲舟道:   “不!觉远祖师不会武功。他在少林寺藏经阁中监管藏经,这位祖师爱书成癖,无书不读,无经不背。他无意中看到《九阳真经》,便如念金刚经、法华经一般记在心中,至于经中所载博大精深的武学,他虽也有领悟,但所练的只是内功,武术却全然不会。”
于是将《九阳真经》如何失落,从此湮没无闻的故事讲给了她听。
  这事张翠山早听师父说过,殷素素却是第一次听到,极感兴趣,说道:   “原来峨嵋派上代与武当派还有这样的渊源。这一位郭襄郭女侠,怎地又不嫁给张真人?”

  张翠山微笑斥道:   “你又来胡说八道了。”
俞莲舟道:   “恩师与郭女侠在少室山下分手之后,此后没再见过面。恩师说,郭女侠心中念念不忘于一个人,那便是在襄阳城外飞石击死蒙古大汗的神雕大侠杨过。郭女侠走遍天下,找不到杨大侠,在四十岁那年忽然大彻大悟,便出家为尼,后来开创了峨嵋一派。”
  殷素素   “哦”的一声,不禁深为郭襄难过,转眼向张翠山瞧去。张翠山的目光也正转过来。两人四目交投,均想:“我俩天上地下永不分离,比之这位峨嵋创派祖师郭女侠,可就幸运得多了。”
俞莲舟平日沉默寡言,有时接连数日可以一句话也不说,但自和张翠山久别重逢之下,欣喜逾常,谈锋也健了起来。他和殷素素相处十余日后,觉她本性其实不坏,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自幼耳濡目染,所见所闻者尽是邪恶之事,这才善恶不分,任性杀戮,但和张翠山成婚十年,气质已大有变化,因之初见时对她的不满之情,已逐日消除,觉得她坦诚率真,比之名门正派中某些迂腐自大之士,反而更具真性情。这时忽听得马蹄声响,又自东方隐隐传来,不久蹄声从舟旁掠过,向西而去。
  张翠山只作没听见,说道:   “二哥,倘若师父邀请少林、峨嵋两派高手,共同研讨,截长补短,三派武功都可大进。”
俞莲舟伸手在大腿上一拍,道:   “照啊,师父说你是将来承受他衣钵门户之人,果真一点也不错。”

张翠山道:   “恩师只因小弟不在身边,这才时致思念。浪子若是远游不归,在慈母心中,却比随侍在侧的孝子更加好了。其实小弟此时的修为,别说和大哥、二哥、四哥相比固然远远不及,便是六弟、七弟,也定比小弟强胜得多。”
  俞莲舟摇头道:   “不然,目下以武功而论,自是你不及我。但恩师的衣钵传人,负有昌大武学的重任。恩师常自言道,天下如此之大,武当一派是荣是辱,何足道哉?
  但若能精研武学奥秘,慎择传人,使正人君子的武功,非邪恶小人所能及;再进而相结天下义士,驱除鞑虏,还我河山,这才算是尽了我辈武学之士的本分。因此恩师的衣钵传人,首重心术,次重悟性。说到心术,我师兄弟七人无甚分别,悟性却以你为最高。”
张翠山摇手道:   “那是恩师思念小弟,一时兴到之言。就算恩师真有此意,小弟也万万不敢承当。”
  俞莲舟微微一笑,道:   “弟妹,你去护着无忌,别让他受了惊吓,外面的事有我和五弟料理。”
殷素素极目远眺,不见有何动静,正迟疑间,俞莲舟道:   “岸上灌木之中,刀光闪烁,伏得有人。前边芦苇中必有敌舟。”
  殷素素游目四顾,但见四下里静悄悄的绝无异状,心想只怕是你眼花了罢?忽听得俞莲舟朗声说道:   “武当山俞二、张五,道经贵地,请恕礼数不周。哪一位朋友若是有兴,请上船来共饮一杯如何?”

他这几句话一完,忽听得芦苇中桨声响动,六艘小船飞也似的划了出来,一字排开,拦在江心。一艘船上呜的一声,射出一枝响箭,南岸一排矮树中窜出十余个劲装结束的汉子,一色黑衣,手中各持兵刃,脸上却蒙了黑帕,只露出眼睛。殷素素心下好生佩服:   “这位二伯名不虚传,当真了得。”
眼见敌人甚众,急忙回进舱中,见无忌已然惊醒。殷素素替他穿好衣服,低声道:   “乖孩儿,不用怕。”
  俞莲舟又道:   “前面当家的是哪一位朋友,武当俞二、张五问好。”
但六艘小船中除了后梢的桨手之外不见有人出来,更无人答话。
  俞莲舟忽地省悟,叫道:   “不好!”
翻身跃入江中。他自幼生长江南水乡,水性极佳,刚一下江,只见四个汉子手持利锥,潜水而来,显是想锥破船底,将舟中各人生擒活抓。他隐身船侧,待四人游近,双手分别点出,已中两人穴道,跟着一脚踢中了第三人腰间   “志室穴”。
  第四人一惊欲逃,俞莲舟左手已抓住他的小腿,甩上船来。他想那三人穴道被点,势必要溺死在大江之中,于是一一抓起,抛在船头,这才翻身上船。那第四个汉子在船头打了个滚,纵身跃起,挺锥向张翠山胸口剌落。
  张翠山见他武功平常,也不闪避,左手一探,抓住他手腕,跟着左肘挺出,撞中了他胸口穴道。那汉子一声轻哼,便即摔倒。

  俞莲舟道:   “岸上似乎有几个好手,礼数已到,不理他们,冲下去罢!”
张翠山点了点头,吩咐船家只管开船。慢慢驶近那六艘小船时,俞莲舟提起那四个汉子,拍开他们身上穴道,掷了过去。但说也奇怪,对方舟中固然没人出声,岸上那十余个黑衣人也是悄无声息,竟如个个都是哑巴一般。那四个潜水的汉子钻入舱中,不再现身。
  座船刚和六艘小船并行,便要掠舟而过之时,一艘小舟上的一名桨手突然右手扬了两下,砰砰两声,木屑纷飞,座船船舵已然炸毁,船身登时横了过来。原来那桨手掷出的是两枚渔家炸渔用的渔炮,只是制得特大,多装火药,因此炸力甚强。俞莲舟不动声色,轻轻跃上了对方小舟,他艺高人胆大,仍是一双空手。
  小舟上的桨手手持木桨,眼望前面,对他跃上船来竟是毫不理会。俞莲舟喝道:   “是谁掷的渔炮?”
那桨手木然不答。俞莲舟抢进舱去,只见舱中对坐着两个汉子,见他进舱,仍是一动不动,丝毫不现迎敌之意。俞莲舟一把掀住他的头颈,提了起来,喝道:   “你们瓢把子呢?”
那人闭目不答。俞莲舟是武林一流高手身分,不愿以武力逼问,当即回到后梢,只见张翠山和殷素素已抱着无忌过来小舟。
  俞莲舟夺过木桨,逆水上划。只划得几下,殷素素叫道:   “毛贼放水!”
但见船舱中水涌上来。原来小舟中各人拔开舱底木塞,放水入船。俞莲舟跃到第二艘船时,见舟中也已小半船水。他回头说道:   “五弟,既是非要咱们上岸不可,那就上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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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六艘小舟显是事先安排好了,作为请客上岸的跳板。三人带同无忌,跃上岸去。


  岸上十余名蒙着脸的黑衣汉子早就排成了个半圆形,将四人围在弧形之内。这十余人手中所持大都均是长剑,另一小半或持双刀,或握软鞭,没一个使沉重兵刃。俞莲舟抱臂而立,自左而右的扫视一遍,神色冷然,并不说话。
  中间一个黑衣汉子右手一摆,众人忽地两旁分开,各人微微躬身,手中兵器刃尖向地,抱拳行礼,让出路来。俞莲舟还了一礼,昂然而过。这干人待俞莲舟走出圈子,忽地向中间一合,封住了道路,将张翠山等三人围住,青光闪烁,兵刃一齐挺起。
  张翠山哈哈一笑,说道:   “各位原来冲着张某人而来。摆下这等大阵仗,可将张翠山忒也瞧得重了。”
中间那黑衣汉子微一迟疑,垂下剑尖,又让开了道路。张翠山道:   “素素,你先走!”
殷素素抱着无忌正要走出,猛地里风声响动,五柄长剑一齐指住了无忌。殷素素吃了一惊急忙倒退。那五人跟着踏步而前,剑尖不住颤动,始终不离无忌身周尺许。
  俞莲舟双足一点,倏地从人丛之外飞越而入,双手连拍四下,每一记都拍在黑衣人的手腕之上,四柄指着无忌的长剑一一飞入半空。这四下拍击出手奇快,四柄长剑竟似同时飞上。他左手跟着反手擒拿,抓住了第五人的手腕,中指顺势点了那人腕上穴道,但觉着手处柔软滑腻,似是女子之手,急忙放开。
  那人手腕麻痹,当的一声,长剑落地。   那五人长剑脱手,急忙退开。   月光下青光闪动,又是两柄长剑刺了过来,但见剑刃平刺,锋口向着左右,每人使的都是一招   “大漠平沙”,但剑势不劲,似无伤人之意。
  俞莲舟心道:“昆仑剑法!   原来是昆仑派的!”

待剑尖离胸将近三寸,突然胸口一缩,双臂回环,左手食指和右手食指同时击在剑刃的平面上。
  这两下敲击中使上了武当心法,照理对方长剑非出手不可,岂知手指和剑刃相触,陡觉剑刃上传出一股柔劲,竟将他这一击之力化解了一小半,长剑并未脱手。但那二人终究抵挡不住,腾腾腾退出三步。一人站立不定,摔倒在地,另一人   “啊哟”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自六艘小舟横江以来,对方始终没一人出过声,这时   “啊哟”一声惊呼,声音柔脆,听得出是女子口音。中间那黑衣人左手一摆,各人转身便走,顷刻间消失在灌木之后。但见这干人大半身材苗条,显是穿了男装的女子。俞莲舟朗声道:“俞二、张五多多拜上铁琴先生,请恕无礼之罪。”
那些黑衣人并不答话,隐隐听得有人轻声一笑,仍是女子之声。殷素素将无忌放下地来,紧紧握住他手,说道:   “这些大半是女子啊。二伯,她们都是昆仑派的么?”
俞莲舟道:   “不,是峨嵋派的。”
张翠山奇道:   “峨嵋派的?你怎说多多拜上‘铁琴先生’?”
俞莲舟叹道:   “她们自始至终不出一声,脸上又以黑帕蒙住,那自是不肯以真面目来示人了。五剑指住无忌,那是昆仑派的‘寒梅剑阵’。两人平剑刺我,又使昆仑派的‘大漠平沙’。她们既然冒充昆仑派,我便将错就错,提一提昆仑的掌门铁琴先生何太冲。”

殷素素道:   “你怎知她们是峨嵋派的?认出了人么?”
俞莲舟道:   “不,这些人功力都不算深,想是当今峨嵋掌门灭绝师太的徒孙一辈,或许是她的小弟子,我并不认得。但她们以柔劲化解我指击剑刃的功夫,确是峨嵋心法。要学别派的数招阵式不难,但一使到内劲,真相就瞒不住了。”
张翠山点头道:   “二哥以指击剑,她们还是撒剑的好,受伤倒轻。峨嵋派的内功本是极好的,只是未有适当功力便贸然运使,遇上高手,不免要吃大亏。二哥倘若真将她们当作敌人,这两个女娃娃早就尸横就地了。可是峨嵋派跟咱们向来是客客气气的啊。”
俞莲舟道:   “恩师少年之时,受过峨嵋派祖师郭襄女侠的好处,因此他老人家谆谆告诫,决不可得罪了峨嵋门下弟子,以保昔年的香火之情。我以指击剑,发觉到对方内劲不对时,收势已然不及,终于伤了二人。虽然这是无心之失,总是违了恩师的训示。”
殷素素笑道:   “好在你最后说是向铁琴先生请罪,不算是正面得罪了峨嵋派。”
这时他们的座船早已顺水向下游,影踪不见。六艘小船均已沉没,舟中桨手湿淋淋的一个个爬上岸来。殷素素道:   “这些都是峨嵋派的么?”
俞莲舟低声道:   “多半是巢湖的粮船帮。”
殷素素望了一眼地下明晃晃的五柄长剑,俯身想拾起瞧瞧。俞莲舟道:   “别动她们的兵刃,倘若剑上刻得有名字,咱们以后便无法假作不知。这就走罢!”

殷素素这时对这位二伯敬服得五体投地,应道:   “是!”
携了无忌之手,走向江岸大道。经过一丛灌木,只见数丈外的一株大柳树上系着三匹健马。无忌喜呼起来:   “有马,有马!”
他在冰火岛上从未见过马匹,来到中土后,一直想骑一骑马,只是一路乘船,始终未得其便。四人走近马匹,见柳树上钉着一张纸。张翠山取下看时,见纸上写道:   “敬奉坐骑三匹,以谢毁舟之罪。”
字是炭条写的,仓卒之际,字迹甚是潦草,笔致柔软,显是女子手笔。殷素素笑道:   “峨嵋派姑娘们画眉用的炭笔,今日用来写字条给武当大侠。”
俞莲舟道:   “她们倒也客气得很。”
于是解下马匹,三人分别乘坐。无忌坐在母亲身前,大是兴奋。张翠山道:   “反正咱们形迹已露,坐船骑马都是一般。”
俞莲舟道:   “不错。前边道上必定尚有波折,倘若迫不得已要出手,下手千万不可重了。”
他适才无意间伤了两名峨嵋门下弟子,心下耿耿不安。殷素素好生惭愧,心想:   “二伯只不过下手重了一些,本意亦非伤人,只是逼对方撒剑,她们自行硬挺,这才受伤。比之我当年肆意杀了这许多少林门人,过错之轻重,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一身作事一身当,以后不可再让二伯为难。”
说道:   “二伯,这干人全是冲着我夫妇而来,对你可恭敬得很。前面要是再有阻拦,由弟妹打发便是,倘真不行,再请你出手相援。”

俞莲舟道:   “你这话可见外了。咱兄弟同生共死,分甚么彼此?”
殷素素不便再说,问道:   “他们明知二伯跟我夫妇在一起,怎地只派些年轻的弟子来拦截?”
俞莲舟道:   “想是事急之际,不及调动人手。”
张翠山见了适才峨嵋派众女的所为,料是为了寻问谢逊的下落而来,说道:   “原来义兄跟峨嵋派也结下了梁子,我在冰火岛上却没听他说起过。”
  俞莲舟叹道:   “峨嵋派门规极严,派中又大多是女弟子。灭绝师太自来不许女弟子们随便行走江湖。这次峨嵋派竟然也跟天鹰教为难,我们当时颇感诧异,直到最近方始明白了其中缘故,原来河南开封金瓜锤方评方老英雄有一晚突然被害,墙上留下了‘杀人者混元霹雳手成昆也’十一个血字。”
殷素素问道:   “那方评是峨嵋派的么?”
俞莲舟道:   “不是。灭绝师太俗家姓方,那方老英雄是灭绝师太的亲哥哥。”
张翠山和殷素素同时   “哦”的一声。
  无忌忽然问道:   “二怕,那方老英雄是好人还是坏人?”
俞莲舟道:   “听说方老英雄种田读书,从不和人交往,自然不是坏人。”
无忌道:   “唉,义父这般胡乱杀人,那就不该了。”
俞莲舟大喜,轻舒猿臂,将他从殷素素身前抱了过来,抚着他头,说道:   “孩子,你知道不能胡乱杀人,二伯很是喜欢。人死不能复生,便是罪孽深重、穷凶极恶之辈,也不能随便下手杀他,须得让他有一条悔改之路。”

  无忌道:   “二伯,我求你一件事。”
俞莲舟道:   “甚么?”
无忌道:   “倘若他们找到了义父,你叫他们别杀他。因为义父眼睛瞎了,打他们不过。”
俞莲舟沉吟半晌,道:   “这件事我答允不了。但我自己决计不杀他便是。”
无忌呆呆不语,眼中垂下泪来。天明时四人到了一个市镇,在客店中睡了半日,午后又再赶路。有时殷素素和丈夫共乘一骑,让无忌一试控缰驰聘之乐。
  无忌究是孩子心情,骑了一会马,为谢逊担忧的心事也便淡忘了。一路无话,不一日过了汉口。这天午后将到安陆,忽见大路上有十余名客商急奔下来,见了俞莲舟等四人,急忙摇手,叫道:   “快回头,快回头,前面有鞑子兵杀人掳掠。”
一人对殷素素道:   “你这娘子忒也大胆,碰到了鞑子兵可不是好玩的。”
俞莲舟道:   “有多少鞑子。”
一人道:   “十来个,凶恶得紧哩。”
说着便向东逃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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